太行山脉深处的那座石堡里,朔东的士兵们又将城墙的厚度加固了一层,现在的这座城墙足有七尺厚,单这城墙的占地面积就达到城池面积的二十分之一,且都是实实在在的石砖混泥土堆砌而成,除非明军有数架红夷大炮,否则一般的玩意儿只能达到鸡蛋碰石头的效果。
石堡虽然坚固但占地面积不大,也就意味着它四面的城墙相隔很近。
所以为了避免敌方的弓力过大将弓箭射到了另一面的城楼上造成伤亡,士兵们又将四周城楼的内侧也砌上了石墙掩体,上面还就近取材搭上了木排制作的顶棚,如此一来敌人的弓箭即便是从身后也很难射过来了。
完工之后的石堡从宏观上来看就类似于欧洲中世纪小领主的城楼,虽然视线差了一些,但防护效果却到位了。
升平和几个队长坐在城中央的一座大平房的屋顶上面有说有笑,看似在交流些大事情,实则是在回忆些以往的经历。
若论及过往,这伙人聚在一起自然是要说说朔东城的往事,于是升平趁着这个机会把他们来这之前的经过包括一些细节都一一讲述出来。
从李枢偷逃出城到北方城起兵来犯,从偷运设备离开朔东到弟兄们穿越时空,这等惊心动魄的经过可不是每个基层小兵都能知晓的,而升平恰好参与了这一切,然后就在此时透露给大家。
之前杜一在内心特别抗拒北方城使用时空技术,但其实他自己都没有把理由给议员们讲明白,而升平这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却把这理由想明白了。
升平总结出了两个概念,一个概念是“时空移民”,另一个概念是“时空殖民”,在理想状态下这两种方式都不应该付诸实践,但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可实施前者“时空移民”,但不得实施后者。
所以若时空技术外流,朔东就不能控制北方城是否会实施后者“时空殖民”了,而在北方城的内部决议之中可以看出,他们要做的就是“殖民”,甚至更极端。那对于原时空的世界将是个大灾难,对时空秩序也将是个大灾难。
自从来到明朝的这四年,朔东的军人们也苦苦等了北方城四年,依旧没有等到任何消息,没有等到任何关于北方城的动静儿,可没想到却等来了明朝政府的大军。
唉,这还没跟北方城干上,北方城也没跟明朝干上,自己朔东的军队却和时空“本地”的军队先打上了,实在有些荒诞。
升平和几位队长想到这儿后不由得感觉不是滋味,渐渐地也都沉默了。
升平起身环顾一周,脑中也在飞速的运转,他试图再次检查一遍他们的准备有无纰漏。为了这事儿,他都锻炼出来了强迫症。
他很明确地知道自己的缺点就是比较浮躁,所以当重任在肩的时候他就异常谨慎,并不断思考若是继贤哥或者杜一来做这件事会怎么处理。
如同杜一所预料的那样,当了长官的升平也慢慢沉稳了许多。
此时此刻,大同府的大明西北边军已经顺着太行山南下到达太原,估计再休整个两天就要挺进辽州啦!
至于军队数量嘛,没有升平想象中的那么庞大,最多也就五千余人,但也是石堡人口的十倍。
总以为上次千人落败后这次应当来个一万人封底,可这一层通报一层,用的词藻皆是“山匪”,谁又会真的把他们这群人当回大事儿?
毕竟大同府正儿八经的营兵边军也就几万人,调动五千已经是大动静啦。这样一来地方官府的面子上也能说得过去,若匪患真的严重到需要万人去剿,这不明摆着想要朝廷记住那地方官儿的名字或者摘他的乌纱帽嘛!
道理就是这个道理,这不!边军那边接到调兵的消息后没去惊叹那山匪有多么强,竟忙着嘲笑挖苦太原的卫所兵是饭桶,总之他们高傲着呢!
反过来,太原府里的官儿和辽州的官也不愿建议边军多派士兵,因为“法不责众”,都输了恰好证明责任不在自己,若赢了也就赢了。而省里的官刚刚前面也提到过,他们怀着侥幸心理才不想把事闹大呢!免得到时候成了政敌的靶子和中枢的眼中钉。
顺便说说林万天,在大军还未到达太原府的时候,他就将库房里存留的五谷和在城内搜罗的肉类装上马车运往东南,商号里备案的是“货至开封,假道辽州”,可最后车队到达太行山脉中一个山谷的时候,却遇到了“劫匪”,车队被“劫”,好在人员无有伤亡。
不得不说升平和林万天配合默契,演了一出好戏。就连车队随行的伙计们都信以为真,他们一面庆幸着自己保了条命儿,一面又惭愧地怕林家责罚。
林万天这人行事谨慎得很,先是假意地将这帮伙计们责骂了一番,然后又命令他们不得将此事声张出去,丢了林氏的脸面。
而石堡这边有了这些食物就不愁守不下一个月。在这种明军围剿的状态下,粮食才是真正保命的东西,除了粮食之外的其他因素都不是难题。在战争面前,武器和粮食才是真理!
升平此时本应该可以放心了,可他还是有些纠结,神神叨叨地掰着手指计算了半天,然后竟命令一半的士兵下山去。
下山干什么呢?当然是下山去“打劫”粮食了!二百多人的队伍穿着防弹衣、戴着头盔、牵着驮马依次去到拐儿镇、芹泉镇、交漳村征收粮食。
枪械不杀人对百姓起不到震慑作用,所以这青一色军装的士兵们就干脆拿起刺刀来撑场面!对现代人来说,这可是个诙谐幽默的场景。
收罢粮食后,士兵们又给家家户户留下了相应食物的银子,这倒还挺体面!一群朔东城的人还不至于真成劫匪!
至此,一场大战一触即发!虽然在那山野丛林之中看不出战役的规模,但也不妨碍那将成为一场血流成河的绞肉之战。
此时,张继贤和紫离还在路上策马狂奔!
张继贤此行去山西就是两件事,首要事就是确认那帮“山匪”的身份,其次就是要见见林万天。
说是两件事,其实就是一件事,因为两者联系紧密得很!
起初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山西林氏派人去云南找过张继贤,莫名其妙地谈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儿,而回京之后他又偶然之间听李归静说到山西“悍匪”火器精良,故而张起了疑心。
这疑心虽好,可就是来得太晚了。这会儿张继贤的马队才行至北直隶的真定府附近,若想到达太原府斡旋,估计也得一周之后,到那时怕是已经打起来啦。
虽然石堡吃不了什么亏,但若边军再输,那就真的把事儿闹大了!再想和平,那帮理学之臣定不会允!
张继贤的马已经精疲力竭,其他人的速度也慢慢缓下来。张继贤问向旁边紫离:“马都没劲儿了!这附近有驿站吗?”
紫离逆风大喊:“快啦!前三十里有个大驿馆!”
张继贤道:“那就好!届时换了马我们就直奔辽州!”
紫离疑惑:“为何去辽州?”
张继贤道:“先阻住那场战役!然后我去太原府斡旋调停!”
紫离道:“不可呀!这怎么行!没有公文,没有上命,你拿什么章程去阻止军队!就算你做到了也会给别人落下话柄的!”
张继贤道:“所以这之后我要尽快去太原府。”
紫离无奈道:“唉,这算什么事儿!在那之后呢?”
张继贤一本正经道:“之后我就去山上,会会那帮‘匪徒’!”
紫离早已习惯了他的举动,但还是忍不住好奇:“你要去见山匪?您可真是个妙人!”
张继贤道:“我倒觉得没什么。”
紫离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那帮山匪有什么特别的吗?难不成你认识?”
张继贤听此瞟了他一眼,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