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琛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他说要去和一个搭档准备今年台市元旦晚会的节目。
南一则思量着如何告诉苏杭昨晚得到的消息。
那天他到学校比往日都早。由于昨天晚上和吴琛盖一个被子，冻了肚子，今早又急着来学校，到现在连口热水还没喝。他的肠胃一直咕咕噜噜，拧巴地难受。
到了学校，他一直在教学楼下等着苏杭。天又冷，吸进去的凉气经过气管，九转回肠之后搅得他肚里的气，一截一截地向下累积。
他想回教室喝口热水，又担心苏杭突然出现。他起先也想着在教室里等，但一想到苏杭很忌讳和男生单独出门，不想惹出不必要的流言，便将这个念头作罢了。
预备铃之前，苏杭背着书包火急火燎地朝教学楼跑来。南一见了，便小跑着迎上去，将她拉到一个无人处，悄声告诉她：“给你说个事儿。”
“有话快说！”苏杭看了看时间，担心迟到，有些耐烦。
南一突然表情凝滞，他闭着眼睛，攥着拳头，将身子侧到一遍。苏杭待要问他怎么了，只听见从南一身上发出“嘟嘟”两声。
苏杭立刻明白，大笑着捂着鼻子躲了好远，指着南一道：“臭死啦~”
南一羞地无地自容，他拉着脸，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只干站在原地，用手盖住脸等苏杭笑完。
苏杭足足笑了有五分钟，南一起初还觉得不好意思，见她没个完，他也不耐烦了，心想：如果她是个男生，一定要将她狠狠地捶一顿。
他在原处踱着步冲她嗔怪道：“差不多得了哈，不要太过分！”
苏杭这才用手在鼻子旁扇着，装模作样地走过去。
“有那么好笑吗？”南一问。
“有！”苏杭道，还是笑他。
“哼，有你哭的时候！”南一突然严肃起来，他一板脸，苏杭也就不敢再笑了。
见她消停了，南一舒了口气道：“昨天，献血站给我打电话了。”
“嗯，然后呢？”
“你是！”
“我是？我是什么？”她微微歪着头看着南一，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南一在说什么。
她激动地抓着南一的胳膊，睁大眼睛看着他，惊讶到无以言表。
“也是奇了，万分之一的概率，真让你这个笨蛋给碰上了。”
“我的天哪，哈哈~这么说，小鱼有救啦？哇……我们快去告诉她啊？”
苏杭跑着要走，南一一把将她拉回来。
南一极其认真地看着她道：“你激动个毛啊！这件事你要先想清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光你同意没用，还得你父母同意。另外……就算都同意，也不一定就能救小鱼。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还有……”他脸一沉，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苏杭等他说，他却将头一转，叹了一口气道：“你先别告诉小鱼，别空欢喜一场。”
苏杭听他说完，心里乱糟糟的。明明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怎么让他说的这么扫兴呢。
两个人正要回教室，半道上碰见程呦呦。程呦呦见他俩在一起，苏杭又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他们怎么了？
南一说没事，呦呦不信，便拿他两个打趣，苏杭不爱让她说这些有的没的，便告诉了她。
呦呦起先是不信，见南一也说才信了。
晚自习前，苏杭、程呦呦和南一三个跑操场上去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南一分析了一下情况，他从昨晚到今天一直在网上查资料。他告诉苏杭，血型一样还不行，得去医院做配型才能知道可不可以移植。他建议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小鱼，甚至欧阳也不要说，免得大家空欢喜一场。
程呦呦同意南一的提议。她也说这件事应该早点知会苏杭的家人。
“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而且根据规定，十八岁以下非亲属是不可以移植的，这诸多问题都要解决。”
原本满心欢喜的苏杭，让这两个“臭皮匠”一分析，更加忧心忡忡。
三个人坐在操场上的观众席台阶上，抬着脸望着早已被暮色笼罩的天空。
南一突然惆怅道：“要是能在不让其他人知道的情况下先做个配型就好了。如果确定了苏杭可以移植，再将真相说出来，就会少了许多麻烦。”
“唉……我以为只要血型一样就可以，没想到这么复杂。”苏杭叹了头气，将头枕着程呦呦肩上。
程呦呦看着远方，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突然，她拍了一下南一，道：“有了，咱们年后不都得体检吗？每年都是用我爸入股的那家体检中心。今年不出意外的话，也还得是。我想个办法暗度陈仓，将苏杭和小鱼的血液样本拿出去，让我爸帮忙找个大夫做个配型！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我们就把事情办了？”
“这能行吗？”南一质疑道。
他一贯觉得这些女孩子想法太天真，这么奇葩的主意都能想出来。
程呦呦撇撇嘴道：“哼，你们就等结果吧。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小鱼最近这些日子，身子好了些，偶尔还会和大家开些玩笑。
她又开始画新的漫画了。这一次她选了“懵懂的初恋”做题材。周六下午，她们三个聚在小鱼家里，小鱼为了可以多些创作素材，便问程呦呦和苏杭两人：“长这么大，你们有没有喜欢的人？”
程呦呦娇嗔道：“哼，瞧你说的，长这么大，谁还没个喜欢的人!”
苏杭则低下头，不言语。
小鱼打趣呦呦道：“这么说来，你是有了？是谁，说来听听？”
苏杭见小鱼问，也凑趣儿道：“我知道是谁。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程呦呦斜着眼觑着苏杭，一言不发，看笑话似得等苏杭将以前思涵说的关于她的八卦讲完。
小鱼听后，一点也不信，便问呦呦道：“你喜欢南一？我可真一点也看不出来！”
听了这话，呦呦有种遇到知己的兴奋，她伸出胳膊将小鱼揽到怀里道：“还是你看得透彻，哪像她这个大傻子，人家说什么她都信。”
苏杭见程呦呦笑得这样得意，想起那日她为南一出头推她的书，更觉得奇怪。
便问她：“你要是不喜欢人家，早先干嘛还帮他欺负我？”
程呦呦分辨道：“那会儿，我也是听了别人的话，说你欺负我南哥，南一见你是女的，不好意思下手。关于别人说的，我喜欢南一，根本就没有这一回事。我们两个光着屁股就在一起玩，就像亲兄妹。大家说我喜欢南哥，捕风捉影罢了。谁让我南哥也和我一样优秀呢！他虽然长得不如吴琛好看，比起别的男生也算帅的了，个子又高，学习又好，还会打篮球，还有……”
小鱼见话题岔开了，打断呦呦道：“先别说南一，和我们说说你喜欢的那个男生？”
呦呦故作呆傻道：“我哪有什么喜欢的男生。”
小鱼道：“怎么没有，你刚还说，‘长这么大，谁还没个喜欢的人’，既然不是南一，一定另有其人。”
呦呦继续否认，小鱼和苏杭一使眼色，苏杭便心领会神，开始摩拳擦掌，一同挠呦呦痒痒。三个人在小鱼床上抱成一团，呦呦终于受不她两个的“攻击”，举手投降，道出了她极少对别人说的心事。
“他比咱们都大些，我说了你们也不认识。所以我就不说名字了吧。”
她托着脸，回忆道：“认识他的时候我初三，他刚大一。我们是在滑雪场认识的。他算是我滑雪教练的助教。我觉得他长得特别帅。细长的眉毛，单眼皮，皮肤有点黑，是那种笑起来很阳光但又有点忧郁的男生。我长这么大，虽没见过多少男的，跟着我爸妈接触的也不少。但从没见过他这样好的人。谦逊中透露着骄傲，智慧中带点愚痴。从他身上，我明白了不卑不亢不光是一种品质，还是一种能力。他家境不是很好，据说他的滑雪技术都是他自己在他们那冰天雪地的村子里练的。后来考上大学，出来教人滑雪既是兴趣，也是为了挣学费。”
程呦呦说到此处，苏杭挠挠头，好像也听过这样一个人，便嘀咕道：“我好像听我姥姥说过这样一个人，好像是我们附近村子的……”
小鱼正听到兴头上，告诉苏杭别打岔，让呦呦赶紧讲。
呦呦说，喜欢一个人在彼此都有感觉，但又没有说破的时候是最幸福的。那种朦胧的喜欢，那种轻轻敲打心房的悸动，那种无需言明的欢喜，那捉摸不定的患得患失……这些交错矛盾的情感，让她时而天真地像个孩子，又烦恼的像个怨妇。
呦呦一直都是大胆而热烈的，她自以为她喜欢的大哥哥也一定喜欢他，既然喜欢就要勇敢的告诉对方。于是在那年圣诞的时候，她就告白了。但没想到却被拒绝了！呦呦说到此处并无伤感。反而在说到自己因为被拒绝当街大哭的场景时而哈哈哈大笑起来。
小鱼和苏杭搞不懂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呦呦见她两个一脸懵，笑得就更厉害了。
“不过后来我想了想，他也许并不是不喜欢我。只是我太小了，而他也有他的梦想。”
“他说‘我们呦呦要好好长大，我也要更努力变成更好的人。等你上了大学，我们在这个滑雪场再见，好不好？’”
“我程呦呦从小到大还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那会儿，我只顾着生气伤心，一怒之下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了。他送的圣诞礼物我也丢进了垃圾桶，心想再也不理这瞎了狗眼的东西。但后来，他通过我的教练给我送了套滑板，花了他两个月兼职挣的钱。”
“听我教练说，圣诞节过后不久，他就走了。”
故事听到这里，小鱼和苏杭都还想再继续听，她们两个没完没了地打听后续，呦呦只道：“哎呀，你们两个真是讨厌！没有后来了，后来的‘我们’就是你们见到的我，和我说出来的他。”
呦呦也让她们两个讲讲她们的故事。
小鱼说她从小到大喜欢的男生几乎都是动漫里的。现实中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家里，在学校的时间极少，接触的男生很少，所以没有什么喜欢的人。
苏杭问她“欧阳呢？”
小鱼将头歪着，侧向一面，低着声音回道：“单纯的同窗之谊。感动，感激，感恩……”
呦呦冷笑道：“少来，欧阳对你众所周知，你对欧阳也并非无意吧？”
小鱼听了，羞地将脸埋到苏杭肩头，指着呦呦道：“讨厌的呦呦，我要和你冷战一小时！”
呦呦和苏杭知道小鱼不愿谈自己，便不再拿她逗趣。她们知道她常常顾忌自己的身体，极少和别人亲密，她们也猜到，她对欧阳不冷不热的，大概是不想伤害他。但当她们一进门，看到挂在床头旁衣帽架上的手套便知晓了她的心事。
不问小鱼，呦呦便问苏杭。
苏杭扭扭捏捏、支支吾吾地想回避这个话题，可小鱼和呦呦偏不放过她。
呦呦本并没想着苏杭和吴琛怎样，因为苏杭在她眼里就是个只知道学习的书呆子。但为了逗她，她随口说出了吴琛的名字，苏杭听了立刻慌得不知所措。她低着头，脸色通红。
呦呦见状，继续逗她道：“看你脸红成这样，难道你真的喜欢吴琛？”
苏杭皱着眉，立刻否认道：“别胡说，我们……就是单纯的同窗之谊……”
见她那呆呆的一副无地自容的囧样子，小鱼爬到呦呦耳边嘀咕了些什么。两人看着苏杭没好意地笑起来，苏杭又恼，却又不敢强辩。
呦呦见苏杭红着脸，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忙笑着推了她一下，道：“瞧你，这点玩笑都开不起。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呗，害羞成这样！”
苏杭道：“这样的事哪能乱说的。多尴尬！”
“刚才说我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我尴尬，这会儿知道尴尬了。反正喜不喜欢你自己心里知道。”
呦呦做了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将小鱼和苏杭两个都逗笑了。
说到吴琛，呦呦突然想起12月31日是吴琛的阴历生日，问苏杭要不要给他准备礼物。那天他在台市元旦晚会上也有节目，刚好她给小鱼和苏杭弄了两张票，到时候大家还可以聚一聚。
苏杭思忖了一会儿问她：“你送吗？”
“当然啦，琛哥过了元旦就要出国了。”
苏杭听了，微微点头，表示她也会送。
她想着：礼尚往来，吴琛送了她礼物，她还没有回礼，趁着这个机会同呦呦一起送了，既不会唐突也不会尴尬。
她们又说了一会儿话，呦呦给她们两个表演了一遍她要上台的节目，到下午便各自回家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