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怔了一会儿,惜宁才缓过神来,一双眼颇有些迷茫的盯着考卷上的题目。
这次策问考的题目竟然是“备战”!
惜宁的脑海中闪现出那一夜,那个醉酒的书生所做的策论。
——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今生民之患,安在当下哉?此患不在于今,而见于他日。若今不为之计,其后焉能救哉?
——是故今日天下虽已平,却仍不敢忘战乎。闲于农时,致民田猎以讲武……
——故,战虽不在当下,军与民亦有备后患者,方可谓之备战乎!
惜宁盯着试题发呆的神情被不远处的洛瑾瑜尽收眼底。
玄金发冠,眼底眉梢都存着温和笑意,明黄色线绣牡丹团纹的长袍,衣领袖口嵌着金丝暗纹,彰显出少年身份之金贵。
洛瑾瑜迈着稳重的步伐走到惜宁面前,在惜宁旁边的过道上停留了一段时间。
明黄色衣摆就着余光映入惜宁眼帘,惜宁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她微微抬眸。
对上洛瑾瑜那双盈满温柔的桃花眼,有一刹那的恍神和不可思议。
而后又瞬间明白为何洛瑾瑜会出现在这里。
身为东宫太子,洛瑾瑜自然有权力进入贡院当中,他应该也算是监考官之一吧!
这么来说的话,先前自己看到的那抹明黄色衣角也应该是洛瑾瑜了。
意识到洛瑾瑜是想提醒她认真一点,惜宁朝瑾瑜回之一笑,而后低下头来开始认真构思策论框架了!
那个书生应该只是个意外,瞎猫碰上死耗子,恰好它的策论就与这次的题目撞上了。
嗯,一定是这样!
瑾瑜看着惜宁打起了精神来,便踱着方步离开了惜宁所在的位置,只是方才少年的抬眸一笑,却让他心有所感。
白衣少年,风华绝代!
稳住心神后的惜宁,脑子立刻灵光了起来,下笔如有神助。
“而今民之患,在于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劳。如不备民之患,而祸在后世亦!”
“因此,需教民以进退坐作之方,使其耳目习于钟鼓兵刃之间而不乱其章法,使其心智安于杀伐之际而不摄。是以虽有盗贼兵变,而民不至于溃散。”
“然今世平,天下之人骄奢脆弱,如妇孺,如贵女,不出闺阁之门……”
“由此可见,虽天下已太平,但备战之患仍不可少!”
墨笔起落间,一篇洋洋洒洒的策论跃然纸上,丝丝阳光穿过虚掩的窗落在惜宁的脸上,衬得这个眉目朗朗的少年愈发意气风发,这才是少年郎该有的模样啊!
待交上了那份策论,这场为期三日的科举才算是真正结束了。
惜宁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跨过门槛时,却被人叫住。
“顾公子,留步!”
惜宁放下了揉脖颈的手,回头一看,是洛瑾瑜。
“太子殿下有何事?”惜宁拱手行礼,说话的语气不咸不淡。
“过些时日就是本宫生辰了,届时本宫在东宫设宴,希望顾公子能来!”瑾瑜熠熠生辉的眸在阳光下愈发迷人,薄唇轻笑,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这”惜宁犹豫了一会儿,抬头看向洛瑾瑜,极为一本正经的问道:“九殿下会去吗?”
倒不是惜宁拿乔,而是她如今身份尴尬,身为九皇子侍读,总是与其他皇子来往是不好的。
她家殿下会生气的!
她家殿下一生气,她可就要倒霉了!
“顾公子当真是对九弟忠心耿耿啊!”洛瑾瑜没有恼怒,反而是轻笑着打趣惜宁。
“殿下说笑了,齐茗对太子殿下亦是像惜宁对九皇子那样的!”惜宁这话也是捧了沈遇和洛瑾瑜。
洛瑾瑜心下了然,轻笑着带过,又开口说道:“九弟大概是不会来的,每年都会下帖子去他府上,然而九弟每年都未曾给过本宫面子!”
洛瑾瑜嘴角还是噙着笑,只是如今看过去,那笑中带着几分苦涩的意味。
惜宁有些吃惊,如今几位皇子虽说在明争暗斗,但关系还不至于僵到这个地步吧!
九殿下就算再不喜欢太子,这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吧!除非,有什么其他的事横在他们二人之间。
那又会是什么事呢?
“既然九殿下不去,那惜宁想来也是不便私自前去的!”惜宁没有过多去思考他们之间的恩怨,而是果断的拒绝了瑾瑜。
“若是本宫向九弟要了你来参加宴会呢?那个时候顾公子来不来呢?”瑾瑜偏了偏头,仍然带着和煦的笑。
“若是九殿下允了惜宁去参加宴会,惜宁自然不会推辞!”惜宁如实回答。
“那想来本宫这个请求,九弟该是会答应的!本宫在东宫等着顾公子赴宴,也祝顾公子此次金榜题名!”着明黄色衣衫的少年,通身让人挑不出一丝的错处,就连那脸上的笑都是张驰有度的精准!
“惜宁告辞!”
看着惜宁渐渐消失在眼前的身影,洛瑾瑜两手背在身后,嘴角溢出一抹古怪的笑。
他缓缓叹了一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呢喃:“九弟啊!这个顾惜宁在你心中到底有没有占到一丝位置呢?”
洛瑾瑜知道,自己这个九皇弟是个占有欲极强,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人。
所以只要他将顾惜宁放在了心上,就不会任由顾惜宁来参加他的生辰宴的!
只要是他的东西,他会紧紧锁起来、藏起来,不让也不给任何人机会觊觎的!
惜宁收拾好东西从贡院出来的时候,隔着人群和长街石梯,一眼便瞧见了在等她的母亲和顾由。
越过人堆,惜宁疾步走到了母亲跟前,就像是雨夜里雏鸟赶着回巢一样。
“你看,这才几天啊,就瘦成了这个样子。哎呦,你看这眼角也是於黑的……都说这考完科举的举子呀,就像是活生生蜕了一层皮,如今看来,果真是不假!”杜氏牵过惜宁的手,上下打量着,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总觉得自家孩子受了天大的苦!
旁边牵着马的顾由咧了咧嘴,挠了挠后脑勺,又揉了揉眼睛。
心中暗想:是我眼神不好使,还是被猪油蒙了眼,我怎么觉得公子除了精神有些低迷,剩下的也没有夫人说的那么严重啊,还没到蜕了一层皮这个地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