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荣的唇边仍有笑意，但是脸上冷凝一片，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沉吟了半晌才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原来你想得这样清楚了，那好吧。你好自为之。”
我回到房间，把自己扔到床上，蒙上被子。
祁荣临走时的脸色半阴半阳，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他其实外和内刚，嘴狠心善，除了有时对我说些某名其妙的话之外，其他的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少对我是。我也不知道我刚刚的态度，是不是伤害他了，是不是有些不识好歹，我拿捏不好这个度，况且我也没有精力心思去费力探寻。
虽然这一天可算得上精彩纷呈，高潮迭起，不过总算有惊无险，我还担心自己会胡思乱想，所幸肉体的疲累战胜一切，我很快就进入梦乡。
宋沥果真就此不见，段知明也没有来找我。听阿原说，宋沥每次都是接了王媄出去玩，看着王美人容光焕发、骄矜自得、喜不自胜的模样，嫉恨的一票小姐妹牙根痒痒。但没过几天，又被他们发现意外之喜，程昱忽然成了座上常客，每日必到，到了就招数人作陪，仿佛被莺莺燕燕、红香翠玉环绕令程大少十分开心。也有一两个特别偏爱的，例如凌梦娇，例如阿原。
我自顾不暇，这几日有意躲着他们这一群，即使迫不得已进去送酒，也半低头快进快出，绝不耽搁。偶尔我偷眼瞄程昱，他不是搂着凌梦娇唱歌，就是扯着阿原掷色子，放浪形骸，兴高采烈，连看都不曾看我一眼，仿佛与我形同陌路。原来果然是我自作多情，我长长松了一口气，每天饭都多吃半碗。
这一天程昱带了四五个人包了豪华包厢唱歌取乐。
我端着果盘进去，他们掷色子罚喝酒玩得正高兴。我悄悄地放下果盘正想人神不知的退出去，与程昱一起来的一个光头男子，别人唤“五哥”的，用手一指我，“你，先别走，过来陪爷喝杯酒。”
我愣了一愣，这个“五哥”也不是第一次来“天上”了，神情彪悍，言语粗鄙，脾气暴躁，下手又重，经常挨着他坐陪酒的小姐妹被掐得一身青紫，叫苦不迭。程昱与他不知什么交情，倒是称兄道弟推杯换盏的。
那“五哥”平时眼高于顶，一般质素的公主他还看不上眼，视我更如同无物，从来不会找我这样的人多说一句话，今天不知怎么了，居然把矛头对准我。
便是这几秒钟的时间，他已经不耐烦，口中骂骂咧咧起来。我告诉自己要冷静再冷静，本来他就十分难缠，现在略带醉意，更是不好对付。
我转回去，走到五哥跟前，矮身在软垫上跪下来。
这五哥呵呵一笑，“这才对，你五爷从来不会仰着头看人说话。尤其是你们这种贱骨头……”他从桌上拿过几只杯子，抄起酒瓶一一倒满，“来，把这些酒喝了。”
我微微皱眉。我现在虽然练的酒量不错，但这些酒说少不少，又是洋酒后劲儿强，喝了真够我去厕所吐一会儿的。
可是不喝的话，似乎很难脱身。正犹豫间，只听阿原娇滴滴赔笑道：“五哥，您这是做什么，我们小芙平时只管送酒，她可是没有一点儿酒量的，你给她喝这些杯，不是要让她醉死么？”
没想这五哥毫不理会，反而脸一沉，啐道：“没有酒量？进了天上人间不会喝酒，你当我是傻子？什么只管送酒，你们这些臭丫头见人下菜碟也就罢了，她这种鸟样儿，让她喝酒是看得起她。别废话，我今天一定要她喝，喝死了我五爷掏出钱来料理，你们谁再拦一句谁就替她喝了这些！”
我恍然明了，这五哥说话时不断的拿眼睛瞟凌梦娇，想是这几天凌梦娇只把心思放在程昱身上，怠慢了这位“五爷”，他碍着程昱不好直接翻脸，把气撒在我身上，我怎么这样倒霉，再看程昱和凌梦娇，两个人没事人一样紧靠在一起，啾啾细谈，浓情蜜意，旁若无人，仿佛这边厢的事情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
阿原碰了个钉子，红着脸闭上嘴，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我轻叹一声，“我喝。”
开始拿起面前的杯子逐一灌下。大不了一会儿怎么喝进去的怎么吐出来罢了，我心里一横，闭着眼睛，咚咚咚的直管往下咽。我这幅像喝水似的牛饮劲头还是惊了这一票人，尤其阿原，不知我居然有这么大酒量，傻傻的看着我嘴都忘了合上。
那五哥倒是颇为高兴，“好好，真没想到，看你其貌不扬的倒是个爽快人。”
一杯、两杯、三杯……我几次强忍住翻涌的呕意，等终于管下最后一只杯子，底朝下比给众人看，一只手胡乱的抹抹嘴边的水渍，“五哥，您看行了么？”
五哥哈哈大笑一阵，“行，你给五哥面子，我也不会难为你！”他身子一挪，拍拍身边的位置，“来，坐这里。”
我心里叫苦不迭，本来以为喝完就可以离开，谁想这人还没完了。
我没有办法，只好爬到沙发上，扭身坐下。
所幸这五哥只是让我坐下，毕竟对着我兴致缺缺，没过一会儿，他就与旁边人唱歌去了。
包厢里灯光昏暗闪烁，恍得人发晕，我先是靠着沙发，后来歪着，最后整个人匍匐在座垫上。阿原抽个空过来在我耳边小声道：“你怎样？我扶你出去好不好？”
我难受得要命，摇摇头，冲她晃晃五根手指，“没事儿，我在这里忍忍，一会儿等他醉了，彻底忘了我，我再自己走。省得被他看到又是麻烦。”
阿原“嗯”了一声，悄悄躲开。
因为这间包厢里自带卫生间，我想着先去里面呕出点酒来可能会好很多，正想起身，手腕忽然被人死死压住。
我费力的一抬头，只见程昱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我身前，一张算得上颠倒众生的脸近在咫尺，正目光沉沉的盯着我看。
我心里又是一阵翻涌，头也开始如刀剜斧凿一般疼痛起来。
我试着抽回自己的手，他索性伸手过来与我十指紧扣，牢牢攥住。然后嗤笑一下，声音不大不小的说：“那天沥来找你了？”
我不知道程昱是不是喝高了，但是我有些头脑发昏，嘴巴亦不受控制，“嗯……对。”
我觉得周围好像安静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大家有意在听我们讲话。
程昱眯了眯眼睛，“你对他做了什么？他回去就喝了个酩酊大醉！”他皱着眉头探究的看着我，另一只手上来扯我的头发，“你……你究竟是有什么魔力，你知不知道……沥一向最有节制，从来……他从来就没有喝醉过！你说！你究竟把他怎么着了？”
我被他揪得头皮生疼，一边抓他的手，一边低声叫嚷：“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没做！就他想上我，我没让他上！”
唰的一下，周围彻底安静了，不知谁把音响关了，似乎听我和程昱的对话此时最为重要。
我索性挣扎站起身，对着惊讶万分的众人嘻嘻一笑，大力的拍着胸脯道：“真的，你们别不相信！宋沥特意把我叫到楼上，要对我……对我……那样儿，我不干，他还向用强……用强来着，差点儿掐死了我……”
这时一个双眼惺忪的小姐妹口水都快流下来，十分兴奋又惋惜的敲自己的大腿，非常配合的问：“哎！哎！真傻，你为什么不干！要是我……那后来呢？”
“后来……”我努力的想了想，“后来我答应了，可是宋沥坚决不要带套子！我也坚决不要……不要他不带……然后他一生气，就走了……”
众人呆呆的看着我，半晌没有反应。
我眨了眨眼睛，“你们不相信么？凭我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你们不信宋沥会找我么？”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大声的“切”了我一声，又扭开了音响，各忙各的去了。
很好，非常好。我十分满意自己创造的效果，相信明天“天上人间“又会如是传遍：“那个鸡窝头黑框镜、让人看了一眼不想看第二眼还神叨叨的唐晓芙，原来有妄想症，平时不言不语装得挺好，一喝醉了就现了原形……”
我适才这一折腾，再也忍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浪潮，三步并两步、踉踉跄跄的奔进厕所里，抱住马桶就“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这一下直吐得搜肠刮肺，山崩地裂，我只觉得五脏六肺都要从喉咙里冲出来，可是脑子里刀绞的疼，明显清爽多了。我正吐得爽，只听门被推开，进来一个人，又听“哒”的一声，似乎将门反锁了。
我晕得不想抬头，只感觉来人越走越近。我回身抱着马桶又是一下，心里庆幸着“天上人间”这种高档包厢的自带卫生间，豪华洁净程度不亚于星级酒店，不然我这样近距离与马桶亲热，真要恶心死了。正胡乱瞎想着，只听得耳边一个讥诮冷然的声音，慢悠悠的说：“唐晓芙，几月不见，你不仅酒量见长，借酒装疯的功力也让我刮目相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