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茹果来到Z州的第六年。
6年前,22岁的茹果独自背着行囊来到这座内陆城市工作的那一天,她从未想到过自己会爱上这座城市,一待就是6年,因为这里没有茹果热爱的蓝天、白云、大海、艳阳,没有茹果爱吃的泥螺、花蛤、海蟹、皮皮虾,更没有对茹果百般宠爱的爸爸妈妈,有的却是每天密集的人群、拥堵的交通、让人窒息的汽车尾气和愈发严重的雾霾,茹果来到这座城市的唯一动力是她的师兄秦奋。
年少时的爱情之所以美好,也许就是因为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瞬间的纯粹,一抹微笑,一个眼神,一个背影,或是简单的一句“嗨”,甚至是恰好出现的一道阳光,便足以让一个人心心念念,思之如狂,奋不顾身。
遇到秦奋的那一天,所有的画面,在茹果的记忆中永远是金灿灿的,镶着柔美而绚烂的光。
初入大学的茹果,和大多数的小学妹一样,怀揣着兴奋与好奇,课业之余游走在学校的每个角落,这些角落里,茹果爱极了那片白桦树林,长长的白桦林隔开了图书馆与足球场,错落间安放了长椅,因为树林不算茂密,热恋中的情侣并不热衷于这个角落,挺拔整齐的树干让这个空间显得磊落而幽静,不似那边边角角茂密的“爱情林”总会让茹果远远就觉得莫名的忐忑。闲暇时,茹果喜欢在这里倚在长椅上打发些小时光,或是背背英文,看看小说,或是眯着眼透着漫过头顶的大片绿意享受一下斑驳的日光,或是兴致勃勃地看着足球场上酣畅奔跑的男生们。
茹果并不热爱足球这项运动,也搞不懂那些足球术语和规则,但却乐此不疲地热衷于看这些男生为了一个小小的足球而胶着,他们会完全不同于素日装酷耍帅吊儿郎当的模样,他们会哭、会笑、会欢呼雀跃、会大动干戈,如同征战沙场的勇士,会为胜利高奏凯歌,会为失败肝肠寸断,他们仿佛永远都跑不累,挥汗如雨的奔袭中不遗余力地挥洒着青春荷尔蒙。
那一天的午后似乎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下课后,被各种边际替代率、消费者剩余搞得晕头转向的茹果捧着厚厚的微观经济学径直走向白桦林,打算给即将休克的大脑补充一下新鲜的氧气。傍晚的阳光从教学楼旁斜斜地掠过,白桦林和绿茵球场染成一片金灿,球场上人不多,一个瘦高的男生在球场边和一个五、六岁胖嘟嘟的小男孩儿踢着足球,灿烂恬淡的笑容、白色的球鞋,极短的黑发、肩膀的轮廓以及那抹刚刚好的斜阳,时间静止了,画面定格的时候,茹果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闻到了阳光蜜柚般的清香,18岁的茹果对秦奋的爱,始于夕阳绿茵中这静止的0.01秒,一颗封闭、敏感、纤柔的少女心融化在温热的空气中,一双清澈的眼眸躲在细边的眼镜后面,痴痴定定地看着他的一跑一跳、一笑一顾。
秦奋在球场上只玩了一会,便拎起扔在地上的书包,帅气地往肩头一搭,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操场。茹果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意识到,在这偌大的校园里,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他了?想到这,白净纤细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中的书,一阵风般地冲着那个高大的背影追了上去,快要追上的时候,她放慢了脚步,捋了捋马尾辫,扶正了奔跑中歪掉到臂弯的书包带,与秦奋保持着50米左右的距离,安静地跟在后面,跟着他来到了食堂,排在他的身后买了一份和他一模一样的刀削面,坐在他侧后方的邻桌,偷偷摸摸,目光闪烁,活脱脱一个蹩脚小特务,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整份,那速度完全不是茹果这个细嚼慢咽地慢性子能够跟得上的,茹果胡乱地塞了几大口,急匆匆地跟着出了食堂,在宿舍区附近的图书音像店里闲逛了几圈后,远远地看着他和从男生宿舍楼里吆五喝六走出来的一群男生闲聊了几句,又和宿管大爷打了个招呼,高大的身影便消失在男生宿舍楼。
其实,女人是适合做侦探的,想知道的事情总是会寻得到蛛丝马迹,敏锐的洞察力、丰富的联想力再加上那莫名其妙准得要命的预感是女人与生俱来的天赋,几乎不需要后天培养,在某一个时刻,这种天赋就会自然而然地降临。在茹果人生第一次的跟踪行动中,她的天赋不但降临了,而且还出奇的好使。
她知道了他是山西人,因为T大在以稻米为主食的东北,食堂里做特色面食的档口比较少,做山西刀削面的档口是一对从晋北来的中年夫妇承包的,为人憨厚朴实,很多山西的学生都会经常来这里点一份家乡面解解馋,可以看得出来,他和老板很熟络,聊天的时候会时不时地带出一些山西的口音。她知道了他是学的建筑,因为他从书包里找饭卡的时候,她看到了他把一本《建筑构造设计基础》翻了出来。她知道了他爱听郑钧的歌,因为他在音像店里拿起最多的是郑钧的唱片。她知道了他比她高两级,读大三,因为7号宿舍楼只住大三的男生。她知道了他叫秦奋,是建筑系足球队的队长,校队的主力,因为她一路小跑回到宿舍,打开电脑查了校内网,翻遍了2003级建筑系,看了他所有比赛的照片,知道了他的名字和生日。
就这样,一场美丽的邂逅,他没有看见她,而她却已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