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想去三年前的洱海边啊
镁光灯下,丁凉面色白皙,妆容看起来精致无暇。她表情始终是淡淡的,看不出是真的毫无所谓还是佯装淡定。
相机和摄像机已经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对准她,漆黑的镜头把她完完整整地吞噬掉,然后放大,仔细研究每一个细节和表情,试图找出她言语间的破绽和虚假。
“丁小姐,请问你和顾一默认识多久了?”
“三年。”
“你们当初是怎么认识的?”
“在民谣吧听到他唱歌。”
“你们曾经是男女朋友关系吗?”
“不是。”
“顾一默不久前向媒体表示,他和谭雅确定恋爱关系已经四年之久,请问您对他们的关系知情吗?”
“知道。”
“那请问您在新歌发布会现场的表现又是为何?”
“一厢情愿。”
“近期媒体朋友曝出半年前你和顾一默一起进出酒店的亲密照片,请问你对此怎么解释?”
“他不喜欢我,所以我灌醉他骗他开房。”
“那此事谭雅知情吗?”
“你去问她。”
“你现在对顾一默是什么感觉?”
从采访到现在,丁凉第一次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垂眸沉默。片刻,她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最中央的摄像头,一字一顿,字字铿锵:“心如死灰。”
从录影棚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光线昏暗,残阳似血。
她感觉全身都麻木了,似乎瞬间丧失了思考能力,脑海只余一句话反复萦绕:“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视线模糊,睡意昏沉。最后,她只感觉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便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醒来时,已是次日正午。此时的她,已经褪下镁光灯下优雅淡然的面具,整个人都显得面容枯槁,像花要枯萎一样。
潇潇将清粥放在桌边,掩去浓浓心疼,“你这段时间工作忙,现在正好闲下来,我们出去旅游吧,普罗旺斯怎么样,或者近一点的话曼谷也可以......这回你想去哪里姐都陪你去!”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热门的旅游胜地,丁凉却始终双目空洞,一言不发,最后,她呢喃出声,似在对潇潇说,却更像是自言自语:“我想去三年前的洱海边啊,你能带我回去吗?”
二 你信不信,他的声音比龙舌兰日出还要暖
丁凉第一次见到顾一默是在洱海边的一家民谣吧里。
大二暑假,她的专业论文成功在学术报刊上发表,得到一笔可观的奖学金。趁着有钱又有时间,她终于义无反顾搭上飞机,奔向琼瑶剧中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大理。
都说大理是个有情怀的地方,栖息着无数文艺青年的灵魂,她环绕洱海的时候才深深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
不同于大城市的酒店那种公式化的装潢,这里几乎每一家客栈,每一个小酒吧,都有自己独特的布景和文化,墙壁上到处是人们随意的涂鸦,色彩纷呈,每一个彩绘都有着别样的内涵和风情。傍晚时分,小酒吧的灯火亮起,整条街都像要燃烧起来了。
丁凉选择了一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民谣吧消磨第一个夜晚,它的名字是三点一八,简单而特别。
隔着窗户可以看到,里面人并不多,聚光灯一明一灭地打在弹唱歌手身上,显得形单影只,甚是孤寂。
她进去点了一杯名为龙舌兰日出的鸡尾酒,坐在第二排的位置安静地听,彼时,他正在唱赵照的《当你老了》:“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地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一字一句,叩在丁凉的心扉,她从未听过如此饱含深情的歌声,差点觉得这是专门唱给她的情书。
她痴痴望着台上弹唱的歌手,忍不住发了一条朋友圈:你信不信,他的声音比龙舌兰日出还要暖。
那天,他不停歇地唱着,她不眨眼地看着听着,一直到酒吧打烊,所有的客人都散尽。她眼睛轻微近视,加上光线暗淡,怎么都无法看清那歌手的表情,于是不由自主地从第二排移到第一排,抬眸时却正好对上他满含温柔笑意的眼睛。
那一刻,她像是被人识破什么小心事,手指紧张地捏紧酒杯,他这一望,她便悄悄红了脸。
很久以后他说,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那样认真地听我唱完所有的歌,当时的画面真美,好想让它永远停下来。
三 真的有一种缘分叫做一见钟情,不得不信
遇见顾一默之前,丁凉从来不相信命中注定,但是那天以后,她终于承认,真的有一种缘分叫做一见钟情,不得不信。
许是因为那杯龙舌兰日出太过甘醇,第二天,丁凉又去了那家小酒吧。她去的时候酒吧刚刚开门,义工还没有到,但她想见的人已经在那里了。
顾一默正在屋外摆弄花草,竟一眼认出她,像相识许久一般熟络地打着招呼:“小丫头,你来了。”
丁凉本不是一个容易害羞的女孩子,但这无形的亲密险些又让她红了脸。她脑中搜罗许久也不知如何搭话,绕在嘴边成了没头没脑的一句:“就想来看看你。”
顾一默脸上的笑意渐浓,露出一对儿温暖的梨涡。
“进来吧,小丫头,唱歌给你听。”
丁凉和第一天一样,坐在第一排最靠近他的地方聆听,似乎四周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他和他的声音。那一晚的后来,酒吧的客人慢慢多起来。顾一默忙着唱歌和招待客人,直到十一点打烊,客人才悉数散尽。而丁凉一直安静地听,她认真的双眸像星辰大海一样,顾一默不知不觉沦陷其中。
他知道,她不仅仅听到了他的歌声,还听懂了他的故事和情绪,听懂了他的孤寂和落寞。
曲终人散,他拿了几瓶啤酒过来,像老朋友一样悠闲地和丁凉聊一些轻松的话题。这时候,丁凉才终于摆脱掉害羞的情绪,肆无忌惮地和他四目相对,他没有很帅,但却阳光清爽,笑起来嘴角漾起浅浅的梨涡。
他们什么都聊,聊自己的生活和爱好,聊曾经的旅行和爱情。顾一默说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和赵雷一样,能够将自己创作的民谣唱给世界听。
当时,丁凉心中突然冒出一句话来,让她险些心神不稳落荒而逃。
我能成为那个世界吗?
四 我好想做洱海的情人,就现在。
这段时间,她每晚去听他唱歌,每次都从开始听到最后。
顾一默的酒吧晚上才开门,白天没有什么事情,听说她是一个人过来,便热心地为她做起导游。
他带她骑摩托车环绕洱海一圈又一圈,带她去坐苍山索道,在苍山的最高峰看下面的清澈如明镜的仙女池和洗马潭,带她逛大理古城的大街小巷,带她吃地道的白族菜。而且,他充当起她的专属摄影师,为她拍各式各样的旅行照,他总能选择最美的角度,将她表现得时而温柔,时而俏皮,在她眼中都是唯美。
她将那些照片传到朋友圈,潇潇奇怪地评论:咦,你不是一个人去的吗,谁帮你拍的照片?
她心里漾起丝丝甜蜜,然后答非所问:潇潇,你知道吗,我好想做洱海的情人,就现在。
顾一默永远都带着干净的微笑,似乎从来都没有大喜大悲,丁凉却陷得越来越深。她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竟然疯狂地迷恋起这个刚刚认识不久的大男孩,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丁凉选择表白是在一个清朗的夜晚,云朵遮挡了皎洁的月光,漫天的星光却直直披散下来,温柔撒了一地。
顾一默带她到一个废弃的天台上看星星,那里有一个花秋千,由于秋千椅的宽度有限,所以他第一次跟她靠坐的无限近。周围很安静,丁凉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似乎下一刻就会冲破喉咙跳出来。终于,她下定决心打算开口,但正如所有偶像剧的烂俗桥段,顾一默的手机不应景地响起来。
他没有刻意回避她,距离这么近,她清晰地听到电话那边传来慵懒的女声:“一默,我睡不着,过来陪陪我好吗?”
她清楚地看到,顾一默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和奇怪,那是她第一次在他身上感觉到压抑和难过,没错,就是难过。
僵持许久,最终他轻叹一口气,一个轻轻的“好”字出口,却令丁凉心沉谷底。
挂断电话,顾一默想说些什么,丁凉却慌忙扯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女朋友吧,都没听你提起过,你们肯定很恩爱,那我不占用你时间了,你去陪她吧,我先走了。”
她没有给顾一默回答的机会,似乎生怕下一秒她强装的微笑便会在他面前溃不成军。
她逃走了,转身只顾自己泪如雨下,却没发现身后的人望着她的背影慢慢红了眼。
五 原来洱海不浪漫
丁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