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膝盖一弯,差点跌倒在地,又被池北辙抱住,觉察到她浑身僵硬冰冷,他心疼地问:“你哪里不舒服?”
白倾念扶住池北辙的手臂,摇着头说:“没事,就是脚有些麻。”
池北辙的目光放在她的脚上。
她穿的还是拖鞋,可能路上跑得急了,沾了不少积雪,此刻雪融化了,地上淌出一片冰水,她却好像不觉得冷一样,说完后又叫了一遍池北辙的名字,“阿辙……”
池北辙搂住她的腰,往自己办公室里走,“嗯?”
白倾念顿下脚步,迎着寒冷的风站在走廊里,任由脸上刀割一样的疼,“我本来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如今连唯一的妈都失去了。”
“起初我有顾景年,我觉得这辈子足够了,后来和我妈团聚,跟顾景年离婚,哪怕我痛苦,有妈在我身边,我也觉得足够了。现在……我妈也离我而去了,她真的把她最疼爱的阿音一个人丢在这个世界上了,以后这个世上,就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了。”
池北辙看到白倾念的泪水从一双清透漆黑的眼睛里淌出来,滑过苍白的脸,到了唇边。
他的心像是被人攥住了一样,用力地拉扯,闭上眼睛把她纤弱的肩膀抱住,嗓音沙哑地说:“别哭。音音,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白倾念还是摇头,“你放心,我没有事。如今妈不在了,我一个人更要好好照顾自己。”
池北辙沉默地开了办公室的门,进去之后让白倾念坐在沙发上。
他倒了杯温开水递给白倾念,看到她捧着杯子,很认真地喝着,他心里也不知道该难受,还是该欣慰。
白倾念的眼角余光落入一抹红艳,诧异地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就看到窗户上的花瓶里插着红色的夹竹桃。
窗外的大雪纷纷而落,衬得那夹竹桃特别有生机。
白倾念突然间恍惚起来,思绪一下子飞回了那天大雪下顾景年抱着红色夹竹桃的场景来,他说跟我回家。
如今呢?她一个人,还有家吗?
池北辙脱衣服的动作一顿,目光跟过来,看到夹竹桃花,他的长眉缓缓地拧起来。
片刻后大步走进休息室里,果真看到床上睡着身形娇小的女人,一张不大的脸埋入枕头里,被长发遮盖了一半。
白倾念跟着进来,也是一惊,还不等她问起,池北辙一把扯开被子,“怎么睡到这里来了?”
蔚阑珊看到池北辙那张俊魅却面无表情的脸,一下子惊醒了,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我在家等不到你,就只好来医院找你了。可是我听说你刚刚在抢救室,我就先来这里了,本来要上网的,结果实在困了,这才睡了。”
“你生气了?”
“话多。”池北辙不冷不热地说完,转身看到白倾念倚在门边,他拉了蔚阑珊下床,“我把车钥匙给你,你自己开车回家吧!”
蔚阑珊一撇嘴角,“哼”了一声,“不会开车。我还是自己打车回去吧!”
“我让韦谦送你。”
“他不是要留在你身边办事吗?”蔚阑珊说完后见池北辙的脸阴沉下来,她又补了一句,“我不喜欢他那张冰块脸。”
“所以呢?”
“你送我。”
蔚阑珊拉住池北辙的袖口,被池北辙用力甩开,“听话,我有事回不去了。”
白倾念听到这里就觉得自己有些碍事,转身就要往外走,池北辙在身后叫住她,“刚刚韦谦去了你妈的别墅,说是你妈留了一封信给你。”
“我想她大概在里面跟你透漏了信息,你不如先看看再做决定吧!”
白倾念立即折回来,疾步走到池北辙面前,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眼泪又差点掉下来,“在哪里?”
那另一端拉住池北辙袖口的蔚阑珊便收回自己的手,沉默地穿了鞋子,走到门口才说:“我走了。”
池北辙在打电话给韦谦,只对她摆了摆手,但她背对着他,并没有看到,眼睛顿时一红,便关上门走了。
十多分钟后,韦谦拿来了舒玉留下的信,交给白倾念。
池北辙嘱咐韦谦送蔚阑珊回公寓后,他走过来坐在床头,陪着白倾念。
白倾念双手颤抖的把信纸展开,母亲娟秀漂亮的字体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阿音、我的女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妈正在天堂,或许也正在通往地狱的路上,但无论是哪种,我希望我能在那个地方遇到你爸爸。
你大概会怪妈狠心抛下你,但我的女儿,如果有可能的话,妈真的想遵守自己的承诺,等你的孩子出生,帮你把孩子抚养成人。
原谅妈,妈做不到了。
到了今天,我还是用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其实这也是妈在年轻时就萌生过几次的念头,只是后来又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是因为难以割舍的东西太多。
比如阿音你、比如你爸,都是我活在这个世上的支撑。”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妈,与其活在你的仇视和怨恨中,我倒不如用死亡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
所以我希望在我死后,你不要再去追究前因后果,而是像我一直所希望的一样,放下心中对顾家的仇恨,学会去原谅每一个人,那么妈的死,也就有意义了。
那天你说真相原来这么荒唐,其实阿音,我不这样认为。
我17岁时认识了顾文远,那个时候我是KTV里一个即将出台的公主,我知道这颠覆了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换做我是你,我一时间也无法接受,我不怪你。
然而如果一个人的出生和命运可以选择的话,我年轻时又怎么可能走上这一条路?
顾文远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他把我从KTV里带出来,我们住在了一起。
在别人看来,我就像是被他包养一样,实际上我不觉得我们的关系有多么见不得人。
我只是没有钱,只是来历不干净,但又有谁规定,这样的女人不能谈一场正经的恋爱?
难道只是因为顾文远是富家少爷,我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一类人,我们之间所谓的感情,就像是一场长期的卖**易吗?
正因为你也是这样想的,我才要扭转你的这个想法。
我可以去死,但我希望我是清清白白的死,而不是怀着对你的愧疚,无脸再面对你,才被逼选择了自杀。
你也曾经说过,这世上哪有多少人一生只爱一个人?
我和顾文远在一起的时候,我未嫁,顾文远未娶,他也不是个特别爱玩女人的富家子弟,我们之间不过是上演了俗套的灰姑娘和王子的戏码,结局惨烈,但你能怪我们错了吗?
没有。
我们都没有错,我们像普通男女一样,谈了一场撕心裂肺轰轰烈烈的恋爱,那时还没有林浩天,还没有罗佩云,我们怎么会知道我们之间这场再正常不过的恋爱,竟然在很多年后的今天,成为了后辈人痛苦的根源所在?
如果我能预知今天的局面,我宁可从来没有认识过顾文远。
你所计较的是什么?是接受不了我和顾文远曾经的关系?
你不觉得你的这个理由对我有多么不公平吗?
顾文远和罗佩云结婚后,即便我当时怀上了顾文远的孩子,我还是和他主动断了关系,如果我真的选择做了顾文远的情妇,那才是你该感到屈辱震怒的。
我选择留下和顾文远的第一个孩子,不是因为我想拿孩子威胁顾文远,只是因为那是我的亲生骨肉,无论孩子的父亲是谁,我作为母亲,做不出杀死自己亲手骨肉的事来。
然而罗佩云并没有放过我,之后的事你大概也听说了,失去孩子后,我在心灰意冷之下,选择嫁给了林浩天。
也曾有很多人劝我,不要为了得到一份安定和温暖,就要接受一个你不爱的男人和婚姻,否则将来后悔就晚了。
而我当时的回答和现在是一样的,嫁给林浩天,我从来不曾后悔过。
因为他终于用一颗真心打动了我,治愈了我千疮百孔的心,我会慢慢放下顾文远,而爱上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就像你和阿辙一样,你放弃了阿辙,爱上了景年。
移情别恋没有错。
我以为以后我就可以和林浩天好好过日子的,何曾想过罗佩云为了报复顾文远和我,竟然诱惑了林浩天和她发生了关系。
我知道这件事后,一句责怪林浩天的话都没有,我只是对他说要么离婚,要么他和罗佩云彻底断了。
林浩天死死地抱住我,对我说他错了,他只是一时被欲望冲昏了头。
这个社会上太多男人在还爱着自家老婆的情况下,和别的女人发生关系,我爱他,为了我的家庭和我追求的安稳,所以我原谅了他。
林浩天是有错,但哪个人没有犯过错?
就像景年在爱着你的同时,也同样和南月上过床一样,你最终不还是选择了原谅?
只是因为爱情。
所以你不应该因此而憎恨你的父亲。
在这场剪不断理还乱的四角恋情里,始终都是罗佩云太过偏执极端,若她一早就学会包容和原谅,在我和顾文远分手后,这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这也是在罗佩云死后,我没有再提林家家仇的原因。
因为我觉得,死一个罗佩云就够了,顾家其他人都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