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三日,顾盼的行踪神出鬼没,经常院墙一翻、黑影一闪,让同住别苑的郑合吓一大跳。
甚至黄昏至夜半,房中也不见一丝烛火。
直到第三天夜里,他的房间终于点起了正常的灯盏,郑合也大着胆子叩响了门。
“大人。”
“三宝啊,进来吧。”
郑合推开房门,手中还拿着那件白狐裘大氅。
“您安排的事情,小人已经通知了各位寺人。这是白日里弘农王送来的,您没在,小人就先收着了。”
顾盼接过大氅,郑合又道:“大王与小人说,他的冬衣已经缝好,过冬无碍,大氅还是披在大人身上更合身些。”
“啧,许是我太过英俊潇洒,让大王有些自惭形秽了。”
“这……”
郑合哪儿敢接这要命的臭屁。
“咱家大王哪儿都好,就是太怂,不时就得吓吓他,锻炼胆量。”顾盼咂咂嘴,“三宝你明天告诉他,就说我说的,‘今日你还我大氅,明日我送你龙袍’。”
“大人!这会不会……”郑和已经开始冒汗了。
“放心,没事,大王需要这样的磨炼。”
大逆不道,尊卑有别?
24世纪的人类,对皇权可没有什么敬畏,更不懂做奴婢的滋味。
说好当朋友,就是真以朋友对待,可不是“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那种。
别说刘辫现在自身难保、性格又儒雅随和,就是给了秦皇汉武,顾盼也一样不卑不亢。
大不了自己拍拍屁股穿回去就是了。
对了,怎么回去来着……
“一些小问题。”
“淦!”
……
第四日,顾盼进了宫城。
孤身一人,大摇大摆地直奔光禄寺,一脚踹开了大门。
“吾儿何在?”
没人应答,空荡宽阔的院落,仿佛正酝酿着一场山雨。
“碰!”
倏地,院门从外关上,四周的屋门全部打开,猛然冲出几十人来。
“嚯,还想埋伏我一手?不过不用怕,你们这个阵仗,赢不了我。”
在宫中,有武器装备的地方并不多,光禄寺勉强算一个。
大院之内,这群人手持各式厨具餐刀,将顾盼团团包围,滑稽中透着锋利。
“顾公公,好久不见。”
一男子尖声尖气地从人群中走出,“与弘农王朝夕相伴的日子,可还好过?”
“承蒙邱常侍挂记,还不错,就是伙食不太行呀,这不,今天特意过来看看。”
顾盼背着手,像视察一般巡视着。
“伙食确实不太行,毕竟给将死之人,吃得再好也是浪费。”
邱常侍回道。
“哦?邱公公这话说的,看来也是从未给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上过贡喽?”
顾盼抓住了他话柄,笑呵呵道:“也是,邱公公不光心灵扭曲、躯体残缺,一副外表也是狰狞无比,怕是自家老祖宗看了都嫌晦气,这老邱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玩意儿?连光禄寺门外的黄狗都知道见我摇摇尾巴,是跟谁借了三分胆气,让你这欺上罔下、卑劣肮脏、十成十的竖子无赖,敢在我面前对弘农王大放厥词、狺狺狂吠?”
“你、你……!”
邱常侍何曾被人这么骂过,这时代也从未有过这么优美的中国话,一时竟无言以对,只是伸出颤抖的手指对着顾盼哆嗦。
“同、同是宦官之身,你、你又能高贵得几分?小贼你休逞口舌之快,也莫要装傻!侯非侯,王非王,这是孩童都知道的事儿!”
“你吼辣么大声干什么嘛?”
顾盼压住他的尖嗓,“能不能儒雅随和一点?”
“顾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懂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邱常侍逼近几步,“用废帝来压我?他压不住。逞口舌之利?一会儿我就剜了你的舌,碎了你的牙,看你还怎么猖狂!顾公公,你若只有这种手段,那咱家可是要小瞧你了。”
“啪、啪、啪。”
顾盼拍手打断了他。
“是我错了,你还是有优点的,至少无知得很无畏。”
“嘿,本公公也懒得与你废话。”
邱常侍邪魅了个一笑,差点勾出顾盼三天前吃的干饼。
“如今这宫墙之中,你顾盼也算个人物,只是凭五品实力,一个人就来教训我?真当宫内死得人还少呢。”
邱常侍又道:“还是说你那些人,去抄我的底了?就凭那个童寺人,不到六品?怕是连门都进不得。”
“你以为现在还是你父亲能护着你的时候?以为跟着那废帝就能脱身风波外,咱家真不知该说你幼稚,还是可笑了。”
院落里响起了格叽格叽的笑声,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难得今日能让邱常侍贱笑,盼也算做了一桩好事。”顾盼也笑了,“有劳邱常侍一直挂念着咱,不送些礼物是过意不去的,还请邱常侍笑纳。”
说着,顾盼从怀里弹出一个木匣,在手中掂了掂,抖腕一舒,直接飞向了邱常侍。
“呵——这是?!”
邱常侍浑身巨震,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的匣子。
白玉无瑕,金饰一角。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怎么会,怎么可能!?这不是弘农王出逃时就丢失不见了么,你……”
“谁说丢了?只是被在下先行保管罢了。”
“居然是你……呼!”
邱常侍拍了拍干瘪的胸膛,尽力让自己喘匀些,“这宝贝,嘿,我还真喜欢,多谢顾公公美意!来人!”
“邱公公——”
“怎么,要讨饶了?”
“你听,你仔细听。”
光禄寺外,沿途路上,发出了有节奏的声响。
脚步声,很重,人数不多,但披坚执锐。
“首先,我知道你有内应。”
顾盼笑得像个五十八岁的孩子。
“其次,童贯也不是五品,而是七品上——我在等着那人给你报信。”
“再次,我虽然是五品……但,鄙人尤善奔跑。”
“收好玉玺,可别被禁卫发现了。”
就在邱常侍眼前,顾盼轻轻一踏,竟直直踏上了瓦檐,如飞鸟般飞出了重围。
几个腾跃之后,竟似踏雪无痕,消失在高墙那端。
邱常侍猛地一眨眼,再回首时,房门又一次被踹开。
包围与反包围。
来人只有一队,十二员皇宫禁卫和一位队率。
可这院中的几十人在顷刻间就丢光了手中物件,以头抢地,颤抖不已。
“大人,何大人!军爷,冤枉,这是陷害,蓄意陷害!顾盼他偷了——”
“噗!”
白光进,红芒出。
“光禄寺邱常侍私刻玉玺,意图谋反,余者皆为帮凶,一并杀了。”
“队率大人……”
“宫内死的人太多了,少几个做饭的,没人在意。”
“可这光禄寺毕竟负责宫内用膳事宜。”
“顾公公,会帮忙打理的。”
……
“高力世。”
“小人在!”
“帮你报仇了,明天起,带着你的人手,接管光禄寺事宜。”
“噗通!”
高力世跪在地上,朝顾盼重重一拜,“高力士愿为大人效死!”
汉朝、乃至之后的诸多封建王朝,都与曾经霸屏的清宫戏所演有很大不同。
这里不兴下跪磕头,毁人尊严,培养奴性。
跪天跪地跪父母,下跪叩拜,这是真正的大礼。
当然了,阉人们可能一定程度上更放的开些……
“不要动不动下跪磕头,我不喜欢,也不要动不动赴死效死。乱世将至,我们都要活着,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