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熹微,大巫的茅草屋里已迎来了铁浩、古多、古沃这三位不速之客。大巫一边忙碌,帮助古多稳定住了伤情,一边又听着铁浩、古多古沃两兄弟述说着昨夜发生的一切。
终于,他直起了腰来,吁了一口气道:
“弄好了!已经不碍事了!古沃,先带你哥哥回去修养吧!对了,昨晚的事你们知道怎么和族人们说么?”
古沃忙谦恭地答道:“知道的!大巫!铁浩交代过,有人问的话,我们就说兽栏里的庞猪发了狂,不小心把我哥哥给顶伤了!”
“那就好!”大巫赞许地看了铁浩一眼,拍了拍古多的肩膀,宽慰道,“现在雷石族本来就虎视眈眈,我们圣木族也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如果圣树伤人的事再在族里传来,让族人们感到圣树都不再庇佑我们,大家一定会人心惶惶的啊!你们明白了么?”
“明白了!”古多古沃两兄弟油然感到了事情的重大,都神色凝重地重重点头。
“嗯,你们先回去吧,铁浩你留下来,我有事跟你说!”
“好的。”古沃点点头,就要扶着哥哥古多离去,却发现古多直直立在原地。他疑惑地扭过头去,却见哥哥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有着轻微的颤抖:“大巫……为什么圣树会打伤我,难道圣树大神真的要遗弃我们了吗?”
这句话他在心里憋了好久,这时终于忍不住质问出声。一句话说完,他的胸膛都剧烈起伏起来,让原本受伤蜡黄的脸都浮上了一抹不正常的晕红,显然内心极不平静。
“住口!”铁浩和古沃齐齐吼了起来!两个人的眼睛登时就红了,喷火似地望着古多。
圣木族中,圣树的威严不容置疑!圣树的眷顾不容置疑!
严厉的责问声从两人口中呼喝出,让古多的脸色愈发灰拜。古沃气急攻心,下意识一个推搡,他就已经踉跄着将要跌倒在地。
一双手稳稳扶住了古多,竟是大巫。他脸容一肃,无形的气势从他身上荡漾开来,立时便让暴跳如雷的铁浩和古沃两人渐渐放低了嗓门,不再吭声了。
一道道红色的光芒穿透了大巫褚褐色的麻衣,从他身上透射而出,映衬得宛若神佛。
红芒越来越多,越来越亮,在半空中交织成了一个中央如剑般矗立,四周如山坡绵延的树木虚影来。
这俨然便是一尊栩栩如生的圣树虚影!
“圣树大神!”
屋内三人同受震撼,都不由自主伏地跪下。
“看!我的圣术便是圣树的赐福!圣树的恩宠还在我的灵魂中、我的血液中流淌,又怎么能说圣树抛弃了我们呢?”大巫的声线低沉而坚定,视线缓缓扫过三人。
三人不约而同地叩拜下去,古多更是泪流满面,由衷地忏悔起自己竟然对圣树大神起了怀疑之心。
大巫摸了摸古多的脑袋,声音庄严,如同晨钟暮鼓撞击在众人心头:
“你们记住!大巫不死,部落不灭!只要我在一天,圣树就永远是我们圣木族的大神!”
“大巫不死,部落不灭!”是圣木族一直以来的族训,代表了圣树对于圣木族的青睐与眷顾。古沃三人咀嚼着这几句话,跪拜得更加虔诚了。
大巫点点头,缕缕红芒蓦然收回体内,向两人挥了挥手:“古沃,扶你哥哥回去吧,好好照顾他,记得,每天过来领一次草药。”
送走了两兄弟,“嘎吱”一声房门关上,屋里只剩下他和铁浩两人。
大巫轻吐了一口气,眼底划过一丝疲惫:“铁浩,昨晚的事,你怎么看?”
“昨晚的事情恐怕都和喀叶脱不了干系,他身上疑点重重啊!自从他死而复生以来,先是树葬仪式上吐血,后来又离奇恢复,更是半夜一个人跑到我们巡夜的地方!最诡异的是,昨晚他一去兽栏,圣木就突然失控,让古多身受重伤!这可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森巴和牙子还说圣树对他异常眷顾,哼!我看是他搞不好用什么邪术污染了圣树才对!大巫,您也看到了,如果不是您,古多都已经对圣树大神的信仰有所动摇了!”
“多事之秋啊!”大巫苦笑一声,“雷石族已经让我们焦头烂额了,现在又多冒出了这些事!”
想了想,大巫下定了决心,“铁浩,你勇敢善战,又很有头脑,是最有希望成为下一届大巫的人选。一些大巫口耳相传的秘闻也可以告诉你一点了。”
“啊?”突然被大巫这样夸赞,铁浩受宠若惊,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但大巫接下来的话顿时就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还记得前几天‘树葬仪式’上的落雷吗?正应了我圣木族的一句谚语:‘祭礼落雷,大凶之兆;旱雷无雨,灭顶之灾!’”
“这……这……”铁浩一时间张目结舌,不知道如何作答。
“或许是因为雷雨天不利于举行仪式、或许是我们先祖对圣木大神表示尊敬,总之这句笺言由一代代大巫流传下来,但凡我们准备举行各种仪式,都会感知天时、祈祷上苍,而这些年里,有赖圣树大神的威和苍天的眷顾,我也从来没出过差池。”
“但这次不一样!也不知为什么,当时树葬仪式上那一阵阵闪电来的是毫无预兆,而且似乎蕴含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波动。可惜,当时天地元气太过狂暴紊乱,最终我什么也没发现!”
说罢,大巫长叹一口气,转头望向铁浩:“现在你明白了吗?我很担心,灭族之灾,恐怕已经近在眼前啦!”
“灭族之灾”这四个字狠狠敲击在铁浩心头,让这铁打的汉子都脸色发白!
一想到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家园可能马上就要毁于一旦,自己、以及所有的亲属和族人都要失去生命,铁浩不禁感到了一种窒息般的恐惧。
“喀叶!”
他脑海里陡然浮现出电闪雷鸣的树葬仪式中死而复生的少年!
我说这小子怎么这么不对劲?原来他就是祸害的根源!
铁浩使劲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狠色!
“大巫,既然这样,要不要?”
说着,他粗糙的大手往下一劈,脸上已是阴沉如水。
与一族安危比起来,牺牲掉一个少年实在算不了什么!
“不!”出乎他意料的是,大巫坚决地摇了摇头,“如果灭族之灾这么好破解,那也就不叫灭族之灾了!”
“他连‘成.人礼’都还没有到,还只是个小孩子,而且,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仅仅只是怀疑,你就想杀掉他吗?我们圣木族尊重生命,你这样做了,以后如何能安心投入圣木大神的怀抱?”
大巫的话让铁浩不禁惶恐,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嗫嚅道:“可……可万一他真的导致了灭族之灾呢?”
“那也未必!”大巫摇了摇头,“我这几天昼夜苦思,却也理出了一点思绪:远的不说,自从发现了新一处‘天雷土’以来,雷石族日益强盛,可以说,如果不算我这把老骨头,他们已经基本上有覆灭我族的实力了!”
“还有,等今年夏天过去,桑尼河的洪水退了潮,又是一年秋天了!森林外的那些强盗又该来了……不知这一次,我们能不能扛得过去……”
大巫声音渐低,显然心事重重,铁浩也被勾动了情绪,由衷地感到了沉重和苦涩。
是啊!雷石族的危机已经如芒在背,不知能不能安稳渡过,如果等到秋天,森林外的那些强盗——和族人们长得大致一样,但穿着各种服饰遮羞,异常蛮横可恶的家伙又该来烧杀抢掠了!
“所以说,我们的外患已经是异常深重,如果平白滥杀无辜——比如说处死喀叶,只会让我们内部离心,到时候,内忧外患,那真是灭族之灾了!”
“多谢大巫提醒!”铁浩冷汗涔涔而下,为刚才的鲁莽想法感到一阵后怕。想了想,他问道:“那……那喀叶的事情……”
“你先暗中监视一番吧!我这两天要准备‘成人礼’的事宜,有些脱不开身了。”
成人礼?看来大巫终于答应我的提议了……铁浩心中略安,随即想到一个问题,犹疑出声道:“这一次进行‘成人礼’的年纪又往下降了,那喀叶正好符合……让他也参加吗?”
大巫久久沉吟,终于沉声道:“好!让他也参加吧!如果他真能通过,我们自然就接纳他;而如果他通过不了……”
“通过不了那也不错!就当去除个隐患罢了!”铁浩冷冷接道。
大巫暗叹一声,闭了闭眼:
“好了,我还要熬些草药。铁浩,你先去忙你的事吧!”
铁浩连忙告辞走出大巫的茅草屋,想到方才谈话的种种,他不禁有些心神恍惚:
不知这次我族的劫难在哪里?哎!要是会西边古埃国的卜算术就好了,听说他们的蛇神非常灵验呢!
还有,圣木族的战士也实在折损太多,再不举行“成人礼”,在黑爪子面前更加要捉襟见肘。只是以这一批孩童的年幼,只怕夭折的人绝不会少啊!一念及此,饶是以他的狠厉性子,也不由生出几分沉重和彷徨。
最后就是那个喀叶,大巫对他也太仁慈了吧……算了,不想这么多,就照大巫说的做——说起来,成人礼也没那么容易,他能不能熬过去还得两说呢。
回想自己当初“成人礼”时的经历,铁浩也不禁犹有余悸。
“哼,看你运道了!”
铁浩咕哝一句,心事重重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