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帘内浮现起一片光海,喀叶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弓弦。
突然,他眼睛猛然瞪圆,望向天空:
无数道流光腾空而起,刺眼的雷团在视野中急剧扩大!
一声声“滋啦”声汇聚在一起,连成了高亢的尖啸响彻耳边!
脸色瞬间苍白,喀叶竟不由自主回想起了前世电视上的导弹地毯式轰炸!
死亡的恐惧顿时攫紧了喀叶的心灵,但与此同时,求生的本能又让他的全身沸腾起来!
我不想死!我要活着!
前一世临终前绝望的挣扎、父母的悲怆!
阿巴宽厚的手掌、阿雅殷勤的叮咛、娜娜雀跃的欢笑!
友善的圣木族人、清苦但安宁的生活、圣树无言而傲岸的身姿!
一幕幕零碎但深刻的片段如浮光掠影般从喀叶脑海中划过,让他整个人仿佛燃烧起来,浑身上下都涌动起莫名的力量!
“冲啊!”
伴随着前进的号角,一个个族人们从掩蔽处跃起,冲向银蛇舞动的雷石族队列!
“冲啊!”喀叶也彻底激发起血性,和喀巴不分先后一跃而起!
“唰!”身前的喀巴早已凝聚出圣木枪,和其他族人一样,卯足力气向上射出!
支支长枪射向半空,拦截住道道流光,让无数的烟花于半空中炸响,但还是有相当多的流光穿过烟幕,向红土坡下片片抛洒!
“隐蔽!”
耳边传来喀巴嘶声力竭的吼声,余音未绝便被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掩盖!
一瞬间,红土坡上刺芒闪烁,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喀巴的大手重重按在喀叶身上,和他一道贴着面前的树木伏了下来!
同一个瞬间,树木后、土洼内、石壁间,一个个族人蜷缩起身体,躲避着这轰鸣的海洋!
多亏族人们一直防备着雷石族的突袭,提前将红土坡布置成了主战场。不然,倘若是在宽阔的河滩上,恐怕只是这第一波雷袭,族人们便要死伤惨重!
“冲啊!”如潮的吼声又一次在山林间炸响,绝大多数族人都躲避开了这一波袭击,如潮水般向坡下奔涌!
早在族内战士讨论时,大家都对雷石族的远程打击手段颇有忌惮,因此不约而同就讨论出了针对性的应对:最快速度冲到他们面前,近身肉搏!
只要能够近身,就能干扰打断他们雷团的蓄势,逼迫他们进行并不太擅长的硬拼!
只要能够近身,就能让他们无暇再施放密集的雷网,不再让己方陷入天灾般的恐惧!
只要能够近身,就能让他们顾忌误伤,从而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威力大、范围广的招式了!
“冲啊!”喀巴和喀叶一前一后,呐喊着奔下山坡。喀巴手中长枪不停凝聚又射出,阻截着空中的雷团——他脸色殷红,果然还是又动用了族内的秘术,身上红光弥漫;而喀叶则双手急挥,一支支弓箭不断向坡下的雷石族人射落——他刚通过“成人礼”不久,还不能娴熟地凝聚长枪,因此暂时只能使用弓箭骚扰。
突然,喀巴脸色微变,远远望见有青色一闪而过!
枝叶摇曳,圣木族人的吼声在连绵的雷声中也开始清晰可闻,眼见着他们在飞速接近的过程中人群不可避免地聚集,一直隐忍不发的雷古双眼微眯:是时候了!
双手箕张、青筋暴起,两臂似有波纹掠过,黑色如流水般涌入两手间凝成的青白光团,让光团迅速扩大、璀璨!
几乎只是眨眼间,青白色光团便由排球大小膨胀到合抱才能勉强抱住的程度!乱麻般的青色电弧在光团内飞快游走,强大的电荷让周围族人们的头发都根根直立,一个个身不由己地快步后退!
“去!”雷古脸上布满豆大的汗珠,吃力地往上一抛,青白色光团如彗星般射了出去!
射出这一击后,雷古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如牛,黑色几乎褪尽的双臂还在微微颤抖着,双眼却瞪得老大,一眨不眨地看着青光坠落的方向!
青色的弧线照亮了天空,曲线的尽头恰巧要落到喀巴喀叶这一片人丛中间!
“不!”稍远处的铁浩发出尖叫,扬手便射出一支想要拦截的长枪,可他心里却再无把握——“雷爆术”的青色光团似虚似实,速度远比平常的流光要快很多,往往眨眼间便飞落!
果然,圣木枪略慢了一线,只能射穿了流光的残影,无力地任由青色光团落在族人们中央!
喀巴和喀叶汗毛竖起,本能便心生恐怖、毛骨悚然!
“快闪——”
刚要行动,青光已瞬息而至,自以为迅捷的动作此刻却感觉那么缓慢!
眼帘猛睁,徒劳地看着青光一寸寸下落,撞在了地上,又像气泡一样碎裂,猛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喀叶的脸色被映成惨白,因劲风身不由己地向后扑跌,但更快到来的是那数道电射而至的银蛇!
视网膜内,强光瞬息占满了视线!死亡的阴影,已然笼罩住喀叶的身心!
眼看避无可避,一股大力突然将他推开,雄壮的身影如山般挡在面前,被银蛇瞬间击中!
“阿巴!”喀叶的心头如被重锤,眼睁睁看着他红光湮灭、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呜——”耳畔传来凄凉的号角,撤退的号角亦在这时响起!
发出号令的铁浩心头却在滴血,望了眼“雷爆术”中央那一片狼藉的景象下,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族人,忍不住泪蕴虎目,大声嘶吼道:“撤!带上受伤的族人!快撤!”
再有不甘,也得忍耐!雷古“雷爆术”又有精进,一下子便让最少十余个战士倒地不起,让本就捉襟见肘的战士更加稀少,与雷石族的人数差距益发悬殊,再冲过去,只会白白折损了!
“不自量力!非要被打得抱头鼠窜才知道跑!”望着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圣木族人,雷古缓过一口气,脸上多了一抹笑意。
“古哥,你的‘雷爆术’愈发厉害了!”雷石族人们纷纷赞叹,有几个更是摩拳擦掌,颇有些跃跃欲试,“要不要冲上去?打爆这群猴子的红屁股!”
雷古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算了,给他们些教训也就是了。弟兄们虽然没什么折损,但圣力消耗都不小,也得补充了。红皮猴子们耐力强,又擅长布置陷阱,一进林子还滑溜无比,冒失扑进去,搞不好还要吃亏!”
说着,他回头看向雷石族的方向:“咱们可不能离族里太远,异族可从来没消停过呢!”
“异族!”一听到这个名字,族人们纷纷咬牙切齿,眼里发出仇恨的光!原本跃跃欲试的族人也都熄了乘胜追击的念头,脸上多了一丝慎重。
见大家没有异议,雷古大手一挥:“走!还有两只矮脚犀在红皮猴子的坑里等着咱们哩!你们几个去把它们收拾了,其余人随我回族里补充圣力!”
……
喀巴眼前一蒙,只觉得一切都从自己眼前抽离,所有声光都仿佛远在天边,眼前似有一幕幕场景浮现:
拍打自己肩膀的厚重……
指导自己箭术时的谆谆教诲……
“成人礼”前亲自涂抹纹身的温柔……
阻拦矮脚犀时与死亡的一次次擦肩而过……
一句轻声的“到时候,跟紧我!”……
一个个场景如昨日重现般从眼前划过,最后定格在眼前喀巴双目圆睁的脸庞上!
“不!”喀叶发出凄厉的悲吼,却被族人们拖拽着往后退去,直到看见雷石族人开始退却,族人们才缓缓停下了脚步。
片刻后,十来具尸体排列着放在坡顶的空地上,铁浩等一众族人,默默看着死去族人的亲眷嚎啕大哭,人人垂头丧气,一片愁云惨淡。
“阿巴!阿巴!不要死!”喀叶摇晃着喀巴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
“哎!小叶,别太伤心了。”森巴走过来。拍打着他的脑袋,“喀巴已经投入了圣树大神的怀抱,让他安息吧!”
“不!阿巴!我不要你死!我就要你活过来!活过来啊!”
“哎!”森巴长叹一声,低声安慰道,“作为族人,总是要投入圣树大神的怀抱。就像一片叶子,会发芽、抽绿,自然也会变黄、掉落,但等他融入了泥土,又是一片新的叶子了,像你这样又重新从圣树大神那里回来的,毕竟是很少很少的,要不怎么会是圣树大神青睐的人呢?”
喀叶闻言微微一愣,突然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霹雳闪过,让他触电般从地上弹起!
我要救活阿巴,让他重新苏醒过来!
原本痛哭不止的喀叶突然收住了悲声,一下扑到了喀巴身上,双手交叠,在他胸前一下一下地按压着。
“小叶!你在干嘛?”森巴大吃一惊,浑然不明白小叶在干什么,说话间,他眼睛瞪得更大!
只见喀叶竟然趴下身子,和喀巴嘴对嘴吹起气来!
“小叶!你疯了吗?”森巴被他古怪的动作弄得莫名奇妙,就要来把喀叶拉扯起来。
可是喀叶像是个疯狂的小牛犊一般,把森巴一把推开,一边盯着喀巴的脸,一边继续按压着。
“小叶发疯了吗?”
“看,他在干啥?”
很快有族人观察到了喀叶的异常,一边议论纷纷,一边围拢了过来。几个相熟的族人来劝说或是拉扯,都被置若罔闻的喀叶不顾一切地推开,不停地在喀巴身上尝试着。
喀巴一动不动毫无反应,但喀叶怎么会放弃?虽然以前从来没有进行过专业的医护学习,但仅仅是要把阿巴救活的这个疯狂的念头,就已经足以支撑喀叶不顾一切地去做!就像溺水的人儿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再也不肯撒手!
眼见喀叶像发狂了似的折腾,族人们也开始有些担心起来:
“小叶是怎么搞的?难道是中了邪术吗?这又是什么仪式?”
“族人的身体是圣树的遗泽,是不容亵渎的,他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妥?”
眼见族人们开始猜测,刚刚战败的阴霾又开始酝酿出不安,铁浩终于忍耐不住,一个健步冲上去,抓起喀叶的背心就把他提了起来!
被他单手一抓,喀叶登时便失去了全身力气,身不由己地被拎在空中。
“你在干什么?喀叶!你想打扰喀巴的安宁,引发族人的不安,掀起圣树的怒火吗?”铁浩挟着战败的怒火,忍不住大声质问道。
却见喀叶恍如未闻,只定定看着喀巴,眼泪一滴一滴流下。
铁浩还要再说,突然见到喀叶身子一震,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
愕然回首,铁浩嘴巴忍不住张大,只见喀巴手脚突然开始抽动,胸口也微微起伏起来。
“吧嗒!”他下意识松手,任由喀叶落在地上,不可思议的念头在脑海中不断盘旋:
“喀巴……真的活过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