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你没事吧!”
树丛上传来古多沙哑的呼喊,刚才的一箭正是他拖着伤躯勉力而为。
“没事!”喀叶摇了摇脑袋,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只觉得全身无一处不痛,尤其是腰间翻卷的皮肉,更是让他每走一步都感到钻心的疼痛!
可是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这边的动静实在太大,喀叶已经能听见雷石族人呼喊奔近的声音!
“这边走!”古多从上面探出半边焦黑的身子,向着喀叶招手道。
喀叶抬眼看去,精神一振:真的要感谢雷火这最后的一发雷团,一下把兽栏顶部炸开了一个大窟窿,让喀叶不用再发愁如何冲破那几处被雷石族人扼守的总大门!
他奋起余力,再次激发了秘术,借助红芒的提速,他敏捷地从破口处攀缘而上,和同样施展出秘术的古多一起,迅速奔远!
在林间一路狂奔,不知为何,喀叶不仅没有感觉到秘术对身体的负担,反而身体渐渐轻灵,精神也慢慢恢复了过来。
而他身旁的古多,身上的红芒却越发闪烁黯淡,忽然脚下一软,扑倒在地!
身旁的喀叶连忙将他扶起,搀扶着他快速狂奔,直跑到身前的枝干越发粗壮,枝杈越发茂密,他才因难以前行而缓缓停下脚步。
为了防止雷石族人的追踪,他和古多下意识就往圣树的中心位置奔逃,茂密的丛林可以有效遮蔽他们的视野,粗大的枝干也能让他们的雷术威力大打折扣。
“呼!他们应该追不上来了!”喀叶放下古多,仔细察看,古多的伤势也着实严重,焦黑的腹部横了一道尺余长的口子,泛黑的血液从中汩汩而出。
“古多哥,你怎么样?”喀叶焦急说道。
“没事!好歹……把你给救出来了。”古多斜躺在一棵树干上,脸上浮现一丝欣慰和满足,“你是被我关进去的,我说什么……也要看顾着你。”
“古多哥!”喀叶只觉胸间一热,心中既感动又难过,对古多原有的一丝怨念早已烟消云散。
“好小子!”古多吃力地抬起一只手,轻轻拂掉喀叶脸上的泪水,“你对圣树大神的忠诚和信仰毋庸置疑,我为曾经怀疑和冤枉过你而向你道歉!”
“你……你说的哪的话?古多哥!要不是你舍命救我,我刚才早就……”喀叶着急地嚷道。
“不说了——”古多摇了摇头,“快去,大巫那里吧,也许大巫正需要你!”
“那……你怎么办?”喀叶望着古多灰败的脸色,有些犹豫。
“暂时还死不了……”古多一脸恬淡,随即双目熠熠地望向喀叶,“喀叶,你是我见过最最杰出的战士,刚才,在那么危难的情况下,你都能够一举扭转局势,逃出生天!无论忠诚和智慧,都让我由衷佩服!如果说现在谁能力挽狂澜,那么我想……也只有你了!”
我?力挽狂澜?喀叶刚要否认,脑海中突然划过那满坑的绿色汤汁,心中忽然一悸。
就在这时,古多的手突然抬起,紧紧地扣住他的肩头,他庄严肃穆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住自己:“去吧!喀叶!去大巫那里去!去族人那里去!他们需要你!”
喀叶心中一震,怔怔地看着古多,眼中慢慢焕发出从未有过的光芒!
“我去了!”伴随着低沉的话语,他缓缓起身,对着斜躺的古多最后行了一礼,接着毅然转身,化作一道疾行的红光,飞逝而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古多嘴角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线。在刚才和喀叶一同奔跑的途中,他已敏锐地观察到,喀叶身上的伤势在急速愈合、结痂,有些浅伤甚至脱皮、无痕!变态的恢复力不像人类,更像妖怪!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古多听着天边持续爆响的隆隆声,悠远的眼神慢慢失去了焦距,缓缓闭上了眼睛。
茂密的林中愈显幽暗,古多的脑袋渐渐歪倒,无力的身躯静静地融入阴影掩映之中……
喀叶脚步错落,在茂密的林间纵跃攀缘,重重叠叠的枝桠不仅没有成为喀叶的阻碍,反而被他不断借力,行走间更加飘逸灵动!
他身上的伤势不知何时已全数愈合,但他却浑然不觉,眼神只紧紧盯着前方,激荡的心潮中又填满了沉甸甸的责任,让他不由地把秘术激发到极限,宛若一道红线电射圣木族部落的方向!
忽然,红线微微一凝,接连横移的同时,弓箭已抄在手中!
“谁?”喀叶低喝出声。
“是我们!古沃铁翎!”
树干上跳下来两个熟悉的人影,让喀叶轻吁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长弓。
古沃和铁翎快步奔近,两人都灰头土脸,身上多处擦伤,似乎刚刚才激战过一场。
“你从兽栏出来了?”古沃惊喜问道,接着游目四顾,“古多哥呢?”
“哎!古多哥为了救我,受了重伤,我只好一个人过来了!”喀叶胸口一酸,涩声说道。
“什么?”两人齐齐惊呼,古沃的眼眶更是倏地红了。
“要不……我们去看看古多?”铁翎侧头望向古沃,迟疑着开口。
“不!”古沃抹抹眼,长吐一口气,“我们还是琢磨琢磨去大巫那边吧!”
“怎么?连过去都困难?”喀叶眉头一皱,见到两人沉重点头,心中更往下沉。
“前面就有黑爪子拦截,”铁翎向喀叶接连指点方向,“我俩都试过了,左边,右边也都有,我们估摸着,这群黑爪子们怕是已经连成一线,堵截着不让我们过去。”
“哎!我们的圣术在雷石族人的雷术面前真是太吃亏了,就算人再多,他们一轮齐射,我们也只能退回来!”古沃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咱们……”喀叶望着前方,急思对策,突然,他明显呆滞了一下,指向远方,“那是什么?”
古沃、铁翎转过视线,三人一齐呆住,眼帘内,一道半球形的光膜蓦地升起,高高地越过圣树丛,闪烁着莫名的青光!
……
眼看又是一鞭抽来,雷肃忽地身形一闪,退入了族人中间,双手上撑,一个半球形的光罩倏然成型!
“嘭!”
长鞭抽打在光罩上,让半透明的光罩激荡起阵阵青色涟漪,却终究稳稳笼罩在雷石族人头顶。
“这是……阵法?!”森海声音陡扬,第一次耸然动容。
只见道道青色光弧从雷肃举起的双臂喷薄而出,这原本狂暴的雷电之力,竟在半球形的青色光膜上出奇驯服,沿着某种玄奥的轨迹缓缓流转。
这种感觉,森海并不陌生,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在异族强盗们身上感受过,但从来没有想到,咫尺为邻的雷石族人,竟然也掌握了“阵法”!
虽然他们的阵法还远远没有异族人阵法的那种玄奥难测的感觉,但那种明显的相似感还是让森海心神俱震!
雷石族竟已能掌握“阵法”啦!
就算是最低级的阵法,也足以证明,雷石族人在术法运用上的进步!
要知道,除了桑妮河以西,那供奉“命运与智慧女神”桑忒斯的古埃国,据说流传有女神赐福的零星阵法以外,森海还从未听说丛林之中,有哪个部落能掌握阵法!
“哈哈哈,还算有点儿眼力!不错!这正是我族的‘天雷阵’!怎么样?还不错吧!”雷肃哈哈大笑起来,“在雷神护佑之下,我族日益强盛,哼!你们圣木族凭什么和我们斗?就凭你这个老不死吗!”
喝声刺耳,如针般刺进圣木族人心间,一众族人面露悲苦,祈祷和颂唱声缓缓沉寂下去。
……
“那是什么鬼东西?”
喀叶三人凝望这莫名的事物,皆升起不祥的预感,尤其喀叶远远望着光罩上流转的道道华光,莫名产生了一丝熟悉感。
他不由想起不久之前,自己进入胡胡林时的邪异感觉,还有最后被自己侥幸杀死的黄袍异族人。
这东西,似乎和那些异族弄出来的同出一源……
他心中不安更甚,当机立断道:“这东西很不对劲!大巫那边很可能有危难,我们最好马上去帮忙!”
“怎么去?前面可有好几个黑爪子把守啊!”古沃疑惑问道。
喀叶遥望光罩,眸子里似倒映出烈烈火光,缓缓而坚定开口:
“冲过去!”
……
远远望着“天雷阵”撑出天幕,外围守卫的雷麻等几个族人不禁欢呼起来。
“看!大巫释放了天雷阵!”
“雷神保佑!天雷阵牢不可破,谅他们这群红皮猴子也破不开!”
“那当然,天雷阵一出,这次圣木族的覆灭再不会有悬念了。”
几人七嘴八舌,虽然眼睛还算警惕地望着前方,但心里其实都已渐渐松懈下来。
怕什么?有敢过来的,不论多少人,轰几发雷团就是!不信?看看地上那几具红皮猴子的尸体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为首的雷麻脸色忽变,高声道:“又有人过来了!招呼着!”
其余五人面色一整,凝神细看,不由略微放松下来:只有三个,不足为虑!
心里这样想着,几人手上却丝毫不慢,几团白芒迅速在掌心凝聚,危险的气息立时从中散出。
在他们对面,三道红影不断接近,为了防止被雷石族的雷术集中轰击,他们相互间隔了超过三十米的距离,居中的红影尤其飘逸灵动,正是喀叶!
雷石族人早有千锤百炼的默契,六人立刻依照三人方位做出变化,两人一组阻截一个,一道道雷团接踵落在三人前进的道路上!
“轰!”“轰!”
雷团喧嚣,雷石族人的雷团一下接着一下,往往是红影刚刚闪过这一枚雷团,下一枚雷团已然等在他因躲闪而变向的路线上,逼得红影只能连续变向,消耗何止倍增!
在漫长的和圣木族人争斗的岁月中,雷石族人早就总结出了与圣木族人战斗的种种技巧!
古沃和铁翎竭力激发秘术,意欲往前突进,然而只是往前冲了不到百米,两人就已倍感艰难!雷团实在太过密集,太难躲避了!
拼了!想到大巫的危险,铁翎紧咬牙关,本就冷峻的脸色严肃如铁,不顾精神和身体的疲乏,强行施展着秘术,往前狂奔!
“轰!”“轰!”
两道雷团接连在他前路上炸开,逼得他转折之间心跳气促,身上的红光隐隐黯淡起来!
“轰!”“轰!”
又是两道,铁翎的身影几乎从爆炸的边缘擦过,奔走的身体溅出数道血线,身上的红光时隐时现,似乎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内伤激荡,半身麻痹,铁翎蓦地感到一阵脱力,身上的秘术再也维持不住,带动着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扑跌出去!
糟糕!铁翎喉头一甜,鲜血乍喷,已然预感到雷团降临,预感到自己即将消逝的生命!
然而,预想的雷团突然戛然而止,反倒是一个焦急的声音片刻后出现在自己身侧:
“走!”
古沃厉声大吼,挟起铁翎飞速向后退却,铁翎忍不住回头望去,却只见一道红影在越发密集的雷团中时隐时现!
“轰!”“轰!”
雷声如潮,却仍有一道红线飞速飘近,倏忽来去,宛如光影!喀叶的灵步本就有些天赋,经过今天与凌道人一战,隐隐又有了一丝突破,行走间更显轻灵飘逸,两个雷石族人的雷团,竟丝毫不能阻挡他的脚步!
不仅如此,喀叶还犹有余力从背后取下弓箭,弓弦连弹,几个雷石族人受他干扰,攻势都是一缓!
“我来!”
雷麻目光微凝,眼见这红皮猴子步法出众、势如破竹,他主动放弃了追袭古沃,手中雷团向喀叶倏然射落!
“轰!”“轰!”“轰!”
三雷齐轰,喀叶转折更诡更疾,就像一片随风飘荡的树叶,炸响隆隆,竟也不能阻挡!
这么厉害!雷麻暗抽一口冷气,眼看喀叶飞快逼近,已能隐约看清面容,他忍不住喝道:“再来人!”
不用他吩咐,其余三个族人已感受到这个圣木族人的威胁,主动调转方向,六道雷光一齐往喀叶前进的方向射来!
“轰!”“轰!”“轰!”“轰!”“轰!”“轰!”
雷光骤闪,刺目的雷光瞬间就将喀叶完全淹没。六道雷光已能密集地将他的前路完全包围,保证这红皮猴子绝不可能冲破封锁!
“唰!”
一道红线竟从两道雷团的间隙中钻出,速度丝毫不减,直直逼将过来!
喀叶全身刮擦出不知多少道细密伤口,尘土覆盖满身,惟有一双眸子亮得吓人,远远望见,竟似不能逼视!
勇者无惧!被他眼神一盯,雷麻手心没由来沁出一抹冷汗,眼看喀叶已倏然逼近,再不能释放威力巨大容易误伤的雷团,雷麻肃声吼道:
“弟兄们,给我一起上!”
几人呼吸粗重,一齐停了手中的雷术,伸出乌黑膨胀的双爪,同时往喀叶抓来!无论如何,他们也是以六敌一,数量上占据压倒性优势!
喀叶眼中毫无惧色,脚步斜踩,凝出的长枪直直往最左侧的雷石族人胸口刺去!
这族人一手护胸,一手便往喀叶头脸抓来,只要能纠缠他一瞬,族人们便能前后夹击,包管他三头六臂也要饮恨当场!
然而喀叶长枪一挑,疾点对方咽喉,却是丝毫不顾忌抓向自己的黑爪,竟然选择了以命搏命!
“啊!”眼看两人就要同归于尽,这族人眼眸剧震,终于惊呼一声,缩脖后让,而喀叶顺势跨出,倏忽从他身旁掠过!
狭路相逢,勇者胜!凭借高人一筹的勇气,喀叶竟硬生生搏出一条血路!
“追!”雷麻一脸羞恼,就要举步,眼前忽有红褐一闪而过!
“嗬嗬!”雷麻忽觉脖颈一凉,想出声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本能便捂住飚血的喉咙,在一脸惊恐中扭曲倒地!
回身枪!
喀叶竟出乎意料地折返,一枪便搠倒了发号施令的雷麻!一枪得手,他毫不留恋,宛如一道惊鸿飞快远去!
“雷麻哥!”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电光石火之间,喀叶便已倏忽而来,倏忽而去!等到几人回过神来抢到瘫倒在地的雷麻身前,他已是气绝当场!
“嗤嗤嗤”
密密麻麻的黑线便似闻到腥的猫,骤然从周围枝干上的树瘤钻出,插在雷麻喉管和泼洒在地面的鲜血上,让雷麻的身躯很快木化,不过片刻,便已化为一截红褐色的木桩,几乎看不出原本人形的轮廓。
看着这恐怖的景象,几人只觉脖颈凉气直冒、头皮阵阵发麻:刚刚这一枪换做他们任何一人,只怕下场都会和这截木桩一模一样!
“追!”一个族人咬了咬牙,对着喀叶的背影怒吼,职责所在,他们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红皮猴子通过。
“恩!”另一个族人重重点头,“咱们几人一起!”
那个家伙这么厉害,人少还真有些心惊胆颤……而且千万不能受伤见血,这些见鬼的吸血枝对雷石族人可不像对红皮猴子这么友善,稍微见血就有性命之危……
几人再不迟疑,一边吹起骨哨,通知族人协防这片区域,一边循着喀叶逃走的方向,追着射出道道雷团……
古沃脚下一绊,和铁翎一起栽倒在地,他身上也是创伤累累,撑着将铁翎拖回来,也已是接近油尽灯枯。
“终于安全了!”他气喘吁吁,由衷道,“哎!若不是小叶,咱俩怕都得交代在这里!”
刚才喀叶表现神勇,明显吸引了黑爪子们绝大多数火力,不然他别说带铁翎回来,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未知数!
铁翎面色怅然一闪而过,顿了一顿道:“也不知道喀叶怎么样了……”
“希望他没事吧!”古沃重重叹了口气,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泛起一丝疑惑,“你说,这怎么可能?喀叶明明只是才经过‘成人礼’一个来月而已,怎么也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啊!比我还能撑!他的秘术可也是一直没断,他难道不会疲累么?还有,他刚刚也擦着好几道雷团穿过去,怎么丝毫看不出身体麻痹的影响!你说,他不会真的信奉了什么邪神吧!”
这段时间他听哥哥古多嘀咕久了,心里也多少有了一丝疑惑,此时见到异状,自然忍不住产生了联想。
“你怎么这样说话?”铁翎隐含责备地看了他一眼,接着目视前方,低沉却坚决地说道:
“古沃哥,你看看喀叶那条路上那些刚刚轰过的大坑,你就会知道他的忠诚了!一个信奉邪神的人,会这样拼命地要冲去帮助大巫吗?”
顺着他的视线,只见前方密林秃了好大一片,巨大的深坑交错密布,还在散发出袅袅青烟。
望着满地的狼藉,古沃一时语塞,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