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旧识
“咳咳咳!小苏娃啊!你可知道你惹了大祸事!”望着朱大人一行消失在山脚下,穆老头忍不住发出重重的叹息。
“形格势禁,不得不为!”苏叶吐出一口浊气,脸上却了无悔色,“反正这些日子我也憋得难受,今天正好出一口恶气!”
穆老头闻言默然,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吟道:“只是这样一来,咱们须得想些法子了。”
苏叶思忖片刻,提议道:“惹不起,总躲得起吧。大不了便归隐山林,离开这是非之地。或者隐姓埋名,咱们找个地方重新过活便是。”
“小苏娃,你还是年轻了点,想得太简单喽。”穆老头摇了摇头,“你是不知道,为防盗匪流窜、余孽肆虐,朝廷对户籍的把关极严,每个人的户籍都得报官、在县衙里登记造册的。要不我为啥逢人便说你是我侄子呢?是人,总得讲出来路,你现在年纪还小,还不太打紧,若是再大两岁,有了十五六岁的年纪,一旦发现来路不正,至少也要被抓去当壮丁!”
“至于说归隐山林,哎!哪里是寻常人能够做到?没有过人的本事,跑到深山老林,绝活不过三天!咱俩么……我就不说了,年老体衰的,可壮年的时候也知道几斤几两,传闻有妖物出没的地方绝对沾都不敢沾。小苏娃你的武艺倒也不错,可老头子我说句实话,也就能对付对付一般的野兽了。真到了没人的穷山恶水,只怕随随便便来个妖物也能要了咱的性命啊!小苏娃,我且问你,是这个道理不是?”
苏叶闻言一怔,不由想道:如今自己圣力已失,说实话,就是今天的朱大人一行也绝不敢说稳胜。甚至于真正厮打起来,自己只持木枪,气力又还有限,只怕还很可能要被重创!
就算圣力还在的时候,当初的自己在蛮荒丛林不也接近食物链的底端么?若没有圣木大神的庇护,族人只怕也是步履维艰。
想到这里,苏叶不由有些丧气,穆老头见他神色,却又宽慰了一句:“不过小苏娃,你也别灰心,老头子我总还有办法。”
说着,他望向远方,低声喃喃:“只不过,要再去一趟城里了……”
“城里?”
“不错,去找一个旧相识……他现在是一个镖局的大当家。”
“镖局?”
“不错!去了你就知道了。若能留在镖局里,你可要本分做事,可别再平白招惹是非了。”
“那你呢?穆老伯?”苏叶心头一震,声音陡扬,“不!我不去!我去了,你可怎么办呀?”
“嗨!我好歹也是积年猎户,再说不还有崽子帮衬着么?吃喝倒也问题不大。咳咳咳!”
“亏得有你,里屋还储着不少肉食哩!等熬过了寒冬,一开春,我这咳嗽自然就会好转了。”
“咳咳!你不是总惦记着给老头子我攒钱看病吗?去当了镖局里的伙计,每月都会有工钱的,说不定一两个月,你就能为我抓些药了!”
“我也不能总指望着你不是?再说,你已尽够了仁义!这一个月来,若是没有你白天晚间的帮衬照拂,老头子我可能连现在都捱不到……”
穆老头盯着苏叶的眼睛,一句句娓娓道来、语重心长:“小苏娃,你绝不能留在这里了。不然总被他们惦记着,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反而是投奔了镖局里,若是表现得好了,入得贵人青眼,就不会有这么多是非了。”
看着穆老伯表情里从未出现过的郑重,苏叶转瞬已明白了穆老伯钢铁般的决心。他默然良久,终于涩声道:“穆老伯,再容我打一天猎吧!今天我一定多打些猎物!”
穆老伯眸光一颤,接着复转刚硬,斩钉截铁道:“不行!咱们现在就得走!若是不能赶上关城门,那便在城外头对付一夜,明天一早打早进去!”
……
等到落日的余晖洒落在城头上,横肉和獐头正打着呵欠看着天色,今天又正好是他俩轮值,正在掐数着关门的时辰,忽然看见一老一少深一脚浅一脚地从远处走近。
只见两人皆有风霜之色,老穆脸色苍白灰败,苏叶则隐有挣扎忧郁之色,看起来心事重重。
这次为了赶路,两人倒是没再挑扁担,尤其是老穆心中急迫,拖着疲敝不堪的身子,硬是边走边咳、边咳边走,让苏叶心里更是针扎般难受!
“老木头?咦?还有你这小兔崽子!”獐头记性颇好,两人甫一走近他就认了出来,眼前亮起贪婪的精光,只是很快便转成警惕之色,视线凝聚在苏叶背上的弓箭上:
“私自挟带弓箭?臭小子,不知道规矩么!”
经他提醒,横肉也反应过来,手中的钢刀当先拔出一半,怒喝出声:“奶奶的!想造反不成?给老子把家伙放下!”
“两位老爷且慢,容我禀报一声,”穆老头指向苏叶道,“小苏娃是振远镖局新招的镖师,擅长弓箭,这便是他吃饭的家伙,还望官爷们宽限则个。”
“他?这么小个年纪?”横肉和獐头上下打量着苏叶矮小的身材,半信半疑地问道,“那……是谁保荐呢?”
“是骆豪骆大当家。”穆老头面色笃定,微微颔首道。
“骆大当家?”横肉和獐头脸色微动,不由对视了一眼。
振远镖局是金河县城唯一的一家镖局,大当家骆豪武艺不俗,手腕又高超,不止许多乡绅富户找他为财货护镖,连官府有时押运的货色太过紧要,都少不得请他出手。那些需要高手坐镇的关键场合,骆大当家更是频频亮相,因此在金河县算是排得上号的人物。老木头抬出他的名头,让横肉和獐头两人也不禁泛起了嘀咕,不敢太过造次。
穆老头察言观色,知道两人意动,含笑又从肩上拿下来两只兔肉:“两位老爷,大冷天的也辛苦了,小的别无长物,吃点兔肉回去暖暖身子。”两人眼光亮了亮,这段时日天气渐冷,野物也少了,两人也确实好几天没吃兔肉了。
“这……”獐头的手动了动,却向横肉望来。城中严禁百姓私携兵刃进出,这两人携弓带箭进城,万一惹出事端,两人便有失职之责。兔肉虽好,却也有些烫手。
横肉想了想,一挥手接过兔肉,一边分给獐头一只,一边说道:“放他们进去吧!一会儿城门一关,城里头便要宵禁,谅他们也不敢说假话。这样,目下也没什么人进出了,我先在这盯着,你去跟他们走一遭,看他们老不老实。”
“这法子不错,还是你有主意。”獐头脸上浮出笑意,将兔肉塞入胸前襟,本已微微膨出的胸口顿时鼓鼓囊囊。他眼珠一转,又从一旁拿起一只铜锣,对着穆老头和苏叶半开玩笑道:“可别耍花样啊,不然老子铜锣一响,立刻天罗地网让你们插翅难逃!”
“咳咳!官爷尽管宽心,老头子我在这金河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不知道我老实本分?”
“嘿!废话少说,快走吧!”獐头看看天色,催促着穆老头和苏叶二人便向振远镖局走去。
苏叶自然知道那个什么镖局的大当家并没有举荐自己,心头略有惴惴,趁着走路的工夫,忍不住偷瞥了穆老伯一眼,但见穆老伯面色平常,并无丝毫异色,不由若有所思:看来穆老伯和那大当家应当关系匪浅啊,为啥以前从没听他提起?
念头还未转完,三人已来到振远镖局门前,穆老头上前一步,对着守门的伙计笑道:“小伙子,麻烦向骆豪骆大当家通传一声,就说穆老头来给他举荐了一个擅长弓射的镖师来啦!”
“穆老头?”伙计自幼在金河县长大,却也认识穆老头,但他随即便愣了愣道,“可最近没听大当家说要招镖师啊?”
“嗯?”獐头脸色顿时便不善起来,手便伸向刀柄,马上感觉不妥,又急忙摸向腰间的铜锣,但见穆老头又从怀中摸出一块不知什么腌肉,递到伙计手里:“麻烦小哥通传一声,骆大当家听了我的话,自然就会知晓的。”
伙计眼前一亮,掂了掂手中腌肉,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只见他飞快将腌肉塞入怀里,脸上笑容和煦如春风:“穆老客气了,我这便禀报一声吧!”
说罢,他便踩着细碎的脚步,一道烟跑了进去,穆老头瞥了獐头一眼,老神在在开始闭目养神,不时咳嗽两声。
獐头则一手拿着铜锣,一手拿着棒槌,一霎不霎地盯着盯住穆老头两人,却也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是该敲还是再等等。
苏叶心中也隐隐有些紧张起来:万一这大当家不买账,这可怎生是好?却不知穆老头有啥对策没有?
若是骆大当家闭门不见怎么办?苏叶本能觉得不能任由獐头敲锣引来官兵,但若闪电般制住他,却似乎更为不妥,一时间他颇有些进退维谷。
就在这时,熟悉的细碎脚步又一次传来,獐头的眼光陡变凌厉,穆老头也不禁睁开了双眼,苏叶双拳下意识紧握,伙计的吆喝声便在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