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庄子其实就是江陵城外的一座村庄，人烟稀疏，树木凋敝。
一眼就能看出它的落败模样，也就门前的两座石狮子，似乎还在诉说曾经的辉煌。
还未起床，小娥便已通知他，用过早饭，夫人就会带他去祭拜祖先。
在侍女小娥的服侍下穿衣洗漱，本来这种事他是不想劳烦旁人的。
奈何一层层的衣裳，如果让他自己弄，估摸一早上什么都干不成。
栗米粥加窝窝头的早饭，不仅难以下咽，而且还非常卡喉咙。
硬茬茬的糜子磨成面，用来蒸窝窝头，软些的煮粥，便是所谓的栗米粥，说白了其实就是小米粥。
窝窝头他实在啃不下，只好凑乎喝点粥。
这个时代的食物真没什么吃头，能闭着眼睛吃完，秦欢觉得都很不容易了。
母亲今天精神不错，一袭绛色襦裙，没有绊肩，长发挽成很正式的唐人发髻样。
看似很随意，实际上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难以言表的雍容气息。
陪着母亲走进祠堂，祠堂内干净透亮，比他想象的要庄重很多。
想想也对，祭祖的地方，能不每天派人打扫吗。
“跪下”
正对大门的供桌上方，摆放着层层叠叠的牌位，母亲很容易就找到属于老爹秦虎的。
看样子若不是经常来，定然不会一眼寻到。
点燃三支香后，母亲小声的絮絮叨叨念了很久。
待到她擦干眼角的泪水时，跪在蒲垫上的秦安差点睡着了。
“给你爹上香吧。”
“嗯”依葫芦画瓢，走到摆放秦虎的牌位前面，敬了三只香。
同时他在心里不停的念叨“老爹啊老爹，你可千万别显出什么异象。”
烧完香，秦欢又跪到蒲垫之上，跟着母亲一起给祖先们磕头。
整个过程中，他一直担心像电视剧一样，牌位突然掉下来，或者吹一阵妖风。
只到管家阿祥像鬼一样的出现，牌位依旧没发生任何意外，安安稳稳的摆放在上面。
燃着的香静静的飘出缕缕青烟，仿佛是秦家先祖接纳了他一样，整个过程显得严肃而又庄重。
“虎哥如果在的话，作为当家的有些话应该他说给你听，可他不在，涉及到祖宗家业，娘这个外人也没资格跟你说
以前你有脑疾，娘就替你看住祖业，现在你病好了能自己做主，若是娘再指手画脚，只怕去了那边，秦家先祖也饶不了我。”黑三娘像是自言自语，盯着秦欢说道。
“给你祥叔磕头吧，他伺候你秦家三代人，打你爷爷起就跟着秦家，现在又轮到你。
仔细算算还能称得上秦家人的，除了你，也就祥叔还算半个，所以他配得上你一拜。
等你拜完了，剩下的话祥叔讲给你听，为娘就不掺和了。”
“嗯”场面很严肃，由不得秦欢不照做。
听老娘的意思，再瞅瞅这架势，接手家业肯定是没跑了。
身体本来的记忆有提到过，秦家称得上是富家一方，家财万贯。
想想他就很激动，往后不但手里有钱，而且还能名正言顺的败家。
这生活，简直美得不要不要的。
“祥叔在上，请受欢儿一拜，欢儿小时顽劣，常惹您老人家怄气，还请祥叔见谅。”
老头腰板挺直，好像一副很受用的模样“秦家先祖保佑，小少爷终于开智，老奴以后总算有脸去见祖宗了。”
“阿祥，欢儿已拜祭完祖宗，往后的花销用度走公账，你没意见吧。”
“应当的，少爷的例份比照老爷在时给，这些年没给少爷算的，明个一起算了。
另外少爷的起居生活就让小娥照顾，这小姑娘看着灵光。二娃子有点憨，先凑乎着使唤吧，待少爷进学后，再换个机灵点的书童。
还有老马也得随时跟着少爷，不过他是生人，这点我会替少爷留意些的。”
母亲和管家始终都没忘老马这茬事，秦欢本来还想反抗一下的，可听他们的意思，估计这辈子都甩不掉老马。
算了，甩不掉就甩不掉吧，反正只要不犯病，老马敢让我秦家绝后？
不犯病嘛，努力做好我的纨绔子弟，多败败家，不就行了。
看来还真得好好找找演纨绔的感觉，不用心那可是要挨刀的
“那行吧祥叔，剩下的事你与欢儿说，我先回去了。”
母亲走后，老管家跟秦欢说道：“小少爷，跟我来吧。”
也不知老头从哪里变出来一大串钥匙和一摞账本。
然后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说：“少爷，前些年祖业都是夫人和我照看着，如今你也开智，是时候该交予你了。”
“这些是铺面的账，这几本是田户们的账，房契、田契锁在库房，具体账目都在这本上面
另外城里的库房、仓库钥匙也都在这，还有这本是矿上的账，请少爷过目。”
老头像指认自家孩子一样，熟门熟路的给秦欢介绍道。
“矿上？家里有矿？”
“有呢，少爷请看，都记在这呢。”
秦欢怎么也没想到，他家里居然有矿。
虽然只有几座盐卤矿和小铁矿，但有矿的人家，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几乎可以想到坐等收钱的场景了。
“哈哈哈，我家里有矿，不错，不错”
“少爷……”
老管家真没想到少爷听见有矿，反应居然如此剧烈。
难道又要犯病了，不行不行，得赶紧叫马老六过来。
“咦，这怎么都是红色的？”
“咳咳，少爷慢慢看吧，不懂的地方，老奴再给你解释。
见少爷问到关键地方，老头这才敢肯定他没犯病，也就打消了叫马老六来的想法。
随手翻开其他几部账本，秦欢看得脑瓜仁都是疼的。
一方面古人的书写方式，从左至右，看着是真累人。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秦家真穷啊，穷得差不多要喝西北风了。
好家伙，看着家大业大的秦家，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翻完账本后，他已经不指望能接受多少家产，只希望家里的债能少点，入不敷出的窘境能好点。
真不是他有什么厉害的心算本事，一眼便能看出账本上的亏损状态。
只是因为，他懂得财政赤字的由来。
自南北朝起，收入一项用黑笔记载，支出用朱笔区分。
瞧瞧他手上的账本，全是朱笔记载的满满当当，完全找不出几笔黑字。
这特么那是账本，干脆叫还债本算求。
怪不得他的病刚好，母亲和管家便急着交账，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祥叔，你直接告诉我，家里还有多少余钱？”
“不足百贯。”
“什么？”秦欢彻底懵逼了。
偌大个秦家庄子，光佣人小厮都好几十人，拢共加起来的流动资金不超过一百贯。
什么概念？
按照现在的钱币制度，一千个大钱折成一贯。
以后世的购买力来算，一贯钱撑死不超过一千块。
这点钱还不够几十人的公司发一个月的工资。
“少爷有所不知，庄子上倒是有几千亩良田，每年粮食也算够吃，可要说余钱，那是真没多少。”
老头顿了下，脸色痛苦的继续说：“现如今兵荒马乱，大家伙都喜欢以物换物，铺子里的生意就差很多，矿上的收入那都是年底结算，所以下个月……”
“所以下个月什么，你说话能不能一气说完，祥叔。”
瞅着秦欢焦急而又担心的模样，老头摸了把脸，努力的憋住没笑：“下个月摊派给你几个叔叔的例份还没着落呢，你看……”
“叔叔？”在秦欢的记忆里，好像老爹没什么兄弟啊。
“这事说来话长，你几个叔叔在你很小的时候便离开荆南，可家里给他们的例份从来没断过。”
“那得多少。”
“粮食、布匹、盐巴不算，这些家里都有产出，每年都能支应过去，现钱每月最少得需两百贯。”
看着管家认真的模样，秦欢觉得也不可能是开玩笑，可这例份也太吓人了吧。
“我有几个叔叔？”
“三个”
“难道他们有打赏主播？这么费钱？”
“打什么波？少爷。”
老头一脸茫然，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几个叔叔打架倒是一把好手。”
“没什么，没什么。让我静静吧。”
“少爷把这些带回去慢慢瞧吧，那下个月的例份……”
“我知道啦，让人把这些送我房里去。”
无所谓了，没钱就没钱，活人难道还能被尿憋死？
赚钱？穿越者还怕赚不到钱？
要是真不赚不到钱，估计就会有人寄刀片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秦欢扬长而去。
……
……
书房内，黑三娘跟管家似乎在商讨着什么。
“夫人，我已将账本都交给小少爷了。”
“如何。”黑三娘满脸期待的表情。
“一开始少爷挺惊讶的，毕竟老奴换了一套账本，可后来听到下个月例份钱还凑不拢时，好像少爷并未在意。”
“就是说，他已知晓家中的情况？”
“嗯”
“行吧，他知道家里没钱就行了，你再去检查下，把家里值钱的都藏起来，别让又他盯上。”
原来，在秦欢回家之后，黑三娘和管家便已商量好对策。
必须断了他的财源，不再让他胡闹。
花天酒地需要钱吧，祸祸女人也要钱吧。
这下好了，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看你怎么办。
可怜的秦欢怎么都想不到，他被自己亲娘给算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