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正了正衣裳,迈步出了县衙大门,白皙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全然不像一个被免去了职务的书吏该有的样子。
在县府内发生的命案,本来依张大人意思,是让他回去歇息些时日,再回来办公。方淮却以要专心备考,参加本年举式为由,索性辞去了职务。
无事一身轻,顺带想到很快就能离开安平县,心中不由得有些放松。自从他替代了方淮以来,还从未有如此轻松的时刻,不过想到还要参加府试,若是名头不佳怕是有孚众望!
沉下心来,此时天色尚早,正是晚市初开的时候,县衙附近的胡同内各色小食摊都尚在营业,方淮从记忆里寻了一家常去的馄饨摊子,决定去吃一碗馄饨。
“老丈,一碗素馅馄饨!”黄老丈摊上的馄饨个大肚圆,都是从山里和自己家种的菜混合打碎,经过自己精心调配,纯天然的食材通过手工揉制,淋上黄家祖传的酱汁,在用擀的晶莹剔透的面皮包好,样式别致,不大不小的一个个,惹人注目。
在锅里一番浮沉,一份黄氏馄饨就端上了桌面,还冒着热腾腾的白汽,在黄土陶碗中撒上一些葱碎,清香扑鼻而来。“方书吏,您请慢用!平日多得您关照,这份干酱菜是我特意为您留的!”
黄老丈老伴卧床多年,家里离不开汤药,全家的伙食都靠着这小小的馄饨摊,方淮前身来吃馄饨,看不得有人欺行霸市,便顺手帮忙处理了些不上台面的小事。
毕竟,县衙的书吏也是县内能挂的上号的人物了,和县衙役们打个招呼还是很容易的。
热乎的馄饨就着热汤,一大口喝下去,浑身一股热汗从前胸后背直直的流入腹中,然后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就在整个身体内散开。
“美味!”不大会,一碗下肚,方淮掏出三个大钱排在桌面上,“老丈,多谢!”
“您可慢着点,明儿再来呀!”黄老丈忙着招呼别的客人,看着方淮起身,急急的大声应到。
离开黄老丈的馄饨摊,走出青石板砖的胡同后,便是一片稍显平整的黄泥土路面,安平县就县衙附近地面用青石铺就,县内大部分路面都是碎石就着黄泥土沓实。
走出没有两三里,弄里一排柳树,杨柳的枝稍都带着绿,在晚风中轻轻舞动,弄里尽头是一扇黄木门扉,过了门便是一个小院。青瓦石砖的小院有着一枝槐树枝丫斜斜的伸出院门,看到这些,方淮便知道,这是到了家了。
这个不大的院儿,便是方淮从小生养的地方,前身自幼随父母而来安平县定居,父亲自记事便以书画为生,供养前身读书识字,父亲书画也算是小有名气,在世时家中尚算宽裕,可惜在方淮考中秀才时双亲据染病逝世,自此前身便一蹶不振,直道方淮的到来。
从屋内的床底暗格,方淮伸手摸索,一个不大的木盒,内有三册书本,《淮南子》全书,共十万八千字,分上中下三册,上册讲法,中策讲术,下册论道。
回凤转生术,便是这本书中记载的禁术,方淮对着脑中记忆,细细的翻阅这本奇书。
天色已经慢慢变暗,明亮的月光斜斜的照入小院。微黄的窗纸上泛出淡淡的亮光,方淮点燃了屋中的灯,用长长的木夹拨弄了下灯芯,想让这灯光更明亮些许。
回凤转生术,取无根清水三两,寻寄魂之物,采幽冥之气,以精血蕴养七七四十九天,用传神之物洞开幽冥,施术转生。
准确的说这道术法现在只完成了一半,完整的回凤转生也只是著书人猜想,唤回女性幽魂只是第一步,毕竟转生是要化死为生,以幽冥之气而化血肉之躯,前身孜孜不倦的学习这些术法,未尝没有复活双亲的想法。
“郎君,这画内可太冷清了些,帮我添些物件如何?”幽幽的声音突然从方淮耳边响起。
“待我准备一番”方淮心头一动,回首一看,秋婉君悄然无息的立在屋内,脚下空荡荡的飘着,不过碧萝衫却换了身珊瑚色。
“郎君可是有忧虑之事?”秋婉君斜斜的靠在书案边,低语问答。
“上午你见到那人,察觉身上有魂的气息?”方淮放下手中书卷,问道。
“有一道很淡的魂气”秋婉君淡淡一笑,“若是郎君忧虑此事,便然妾身去擒的此人魂来,细细盘问便是!”
作为一个积年老鬼,秋婉君经历丰富,对自己的手段也十分自信。
“只要郎君给我些小小奖励就好!”语罢,在方淮耳边细细的吹了口气,便吃吃的笑了起来。
秋婉君笑起来尽显的妩媚百生,方淮心头岭然不动,却想着前身这是从哪寻来的女鬼,怕不是好相与之辈。
“咚,咚”寂静的院落,响起了一阵阵的敲门声,平素此时都无人来打扰,来人一般都是有急事或其他原因了。
“方书吏,我乃阎胥,快快与我开门”院门外传来了呼唤声。
方淮推开房门,打开小院的门扉,木制的门扉打开时,由于门栓夜里受了潮气,咯吱咯吱的响了起来。
推门的手也觉得有些湿气,方淮用力的搓了搓双手,北方的夜里温差大,白天艳阳高照,夜里格外寒冷,方淮此刻便觉得身子也变得有点冷了起来。
“阎兄,半夜来访可是有什么要事?”方淮开了门,却没有全开,半开着门,另一只手握紧了门栓,因为白天的事,他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疑惑。
昏黄的月光映在院落前,阎胥提着一盏灯静静的站在门边,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他抬起眼,眼中有着昏昏黄黄的颜色闪过,就像深夜捕食的恶犬。
“方兄,你看看我这灯!可还明亮?”他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灯笼,手很慢很慢,每提高一寸都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直到这灯与方淮视线平齐。
轰然一响,方淮整个人都被这灯吸引了注意,就觉恍恍惚惚,前面有什么在呼唤他,让他不禁的跟随,听从这低低的呓语,意识不自觉的沉沦,下沉,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