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寒坐上了一辆黑车,司机很热情,帮他把包放在了后备箱。
包不大,也就装了些衣服,来的时候那几件,走了还是那几件。除此之外,就是几本业余爱好的书,其中一本是陈教授送的,放在了最外面。
那本书是关于一些怪异组织的介绍,时寒翻过几遍,虽然和公安业务勉强搭边,但并不十分密切。时寒喜欢这本书主要是出于好奇,刚开始选修陈教授的课,也是出于好奇。
陈教授是个怪人,没有名字只知道姓陈,走路、讲课都低着头,头发花白。他能把偏冷的组织从起始渊源、发展脉络、组织架构、分布区域以及社会危害和公安打击情况讲得头头是道。
讲的大部分组织都是陈年旧事,早已在我国至少是京金销声匿迹,像所谓的圣教派、邪阳门,早在十几年前就灰飞烟灭。这门课也就和历史一样显得干巴,有些冷门。听的人不甚了了,几乎每堂课都不到一半,到了大四索性就停掉了。
大多数人不过是混个学分,但时寒听得很专注,坚持不懈的人里当然还有跟着时寒来的筱雅,和跟着筱雅来的李大头。
停课之后,陈教授还专门跑来告诉他这个不幸的消息,顺带送了这本书。不知道教授是怎么记住他的,或许出于这些年他是唯一课后拦着追问的学生吧。
教授看上去很沮丧,他告诉时寒要走了,书用不上了。离开学校了,教授当时的心情应该和他此刻一样,有些眷恋,还有些难过。
车子很快进了市区,两旁的黄土地变成了林立的高楼,飞快甩在身后,拐过京江大桥,车子速度慢了下来,路也变得拥堵。透过挡风玻璃已看到远处的世贸大酒店,两座塔一样的建筑连在一起,也叫“双子酒店”。
车子在距离“双子酒店”不远的地方拐上一条小道,横穿过居民区,停在一排高楼前。时寒付了钱,道了谢,背着包上了楼。
那晚在塔上,他向李满福提出两个要求,一去缉毒队,二替他在单位附近租间房子。
说到囊中羞涩,时寒有些不好意思。别人苦苦期盼的假期,却是每年最难熬的时候。
不知道该回哪个家,是幼时昏暗的孤儿院,还是一堆警察叔叔阿姨的家。他们零零碎碎的关心,避着他小心翼翼对子女嘘寒问暖,让他心酸。那些爱并不完整,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现在,总算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他站在出租房小小的阳台上,对面就是庄严肃穆的京南市公安局,可这就是他的家吗?时寒想到了筱雅,她此刻是在家中还是在京金呢,或许和他一样正对着更为气派的京金省厅。他忽然有些失落。
他从胸口取下那枚贴肉挂着的金边蝴蝶,轻轻摩挲着。它只有一半翅膀,泛着合金的亚光色,周身镶着金边,在阳光下显得灵动别致。材质和触感都有些特别,中间似乎还有夹层,质量比目测的要沉上许多。
蝴蝶在京南这座不算雨丰水沛的城市并不多见,就像送他这半片蝴蝶的女孩一样,像是照破黑暗的烛光,驱散阴霾的暖阳。
蝴蝶啊蝴蝶,就算你有了生命那也是残缺的。他恍若回到了昏暗漆黑的孤儿院。
“时寒哥!”雨儿的凄声呼喊在耳边响起,他疾跑而去,推开高他一头的两个坏蛋。雨儿瑟缩在一片倾颓的墙边,一脸惊恐,死死抓着那只蝴蝶。在雨儿的哀求声中,拳脚像雨点落在时寒的瘦小的身体上。
“别打了,我把蝴蝶给你们…”他帮雨儿守住了蝴蝶,两股骚味浓重热热乎乎的液体却无情地滋在他脸上,刻在他心底。
时寒收拢手掌,把半片蝴蝶捏在手心。
不久后,雨儿被人领走了,后来他也被人带走了,在警察叔叔阿姨家中继续流浪,再也没见过。
每每看到蝴蝶,他就会想起她的话,“时寒哥,这是我爸妈留给我的,我把这一半送给你,他们说蝴蝶能飞到海的尽头,带你找到爸爸妈妈。”
雨儿,你在哪儿?而筱雅又在哪儿?
京南今天的阳光特别明媚,市局大门上悬挂的警徽刺得眼睛发酸。大门口身着制服的警察进进出出,一辆辆警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警察遗属,野货,我究竟是谁?为什么站在这里?又将去往何处?
他关门下楼,朝庄严气派的市局走去,向李满福申请提前入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