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下,但凡大宋的子民,谁不是深受皇恩?
如果没有赵恒横空出世,大宋必将遭受辽国的欺压,说不定西北的李家也会有样学样。
这差不多已经是天下人的共识了。
这里的大宋子民,当然也包括了许多原本处于辽国统治之下的人群。
十几年前就有辽国的旧贵族想鼓动契丹人造反,没成想还没起事,就被牧民们捆了直接送到了官府。
用牧民的话说,在大辽的统治之下,吃饱饭的日子屈指可数,眼下好不容易养些羊就可以吃饱饭,吃饱了撑的跟着旧贵族们去造反?
苏同济听胡迈这么说,倒不怀疑。
因为他相信,这天下人绝大部分都是识大体懂大局的,知道自己的好生活是谁赋予的。
他伸手一指,指了指书桌前面的小凳子,说道:“坐吧。看你这个样子,显然是身体还没好,坐着说话。”
胡迈依言坐下。
苏同济这才问道:“你所说的这些,某自会去核实。虽然我相信你没有撒谎,但是想必,你也知道撒谎的后果的。”
胡迈没有如同苏同济预想的一般指天发誓,只是坐在椅子上,先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才说道:“自然不敢有所欺瞒。家父曾言,人无信不立,故自幼教导我兄弟,为人要诚恳。”
苏同济这倒有些惊讶了。
“莫非你爹也进过学?”
“这倒不曾。家父年幼时家境贫寒,支撑不起上学的。”
“都说商人重利,没曾想到你父亲居然还能如此教导你们啊!”苏同济感叹一声。
也不怪苏同济这么感叹。
要说以前,一诺千金是社会常态,但是随着大宋的崛起和日益强势,再加上对外交流日益增多,商人们难免在与海商们打交道的过程中,沾染了狡诈气息。
因此,现在的商人们往往重利轻义。
嗯,实际上,大概就是与后世差不多。
套用一句话就是精神文明建设没有跟上物质文化的发展脚步。
苏同济虽然不是官身,但一则作为黄之夫的幕僚,几年下来的交心交底,黄之夫为他等运作个官身不成问题;第二就是他身上还是有着读书人那种教化万民的使命感,对这种氛围其实是很不满意的。
听到胡迈这么一说,不由得对他家再增好感。
苏同济沉吟一下,才说道:“你家人现在在哪?”
胡迈来不及思索苏同济这句话到底是何意,便直接回复道:“都在班房里。”
苏同济又一次摇了摇铃铛,叫进来一个乡兵,又吩咐道:“去把胡德富一家给我带过来。”
乡兵闻言,连忙出去了。
不大一会,就有几个乡兵,带着胡德富、王小凤、胡起一起到了苏同济所在的这个小书房。
三个人进门就看到胡迈安坐在桌前,不过由于场合不对,都没干开口问。
苏同济也没打算给三人先开口的机会,抢先在这场设置在小书房里的审讯定下基调:
“我是黄太守的幕僚,我姓苏。”
胡德富三人急忙要见礼,苏同济直接挥手打断,才接着说道:“之所以叫你们过来,是因为这个案子还有颇多疑点,我要弄清楚了。”
他又看到胡起准备张嘴,也直接打断:“你们先不要说话。我先定好规矩。”
“第一,我问谁,谁才可以回答,其他人不准出声;第二,我希望你们在回答问题的时候能够老老实实的回答,不要耍什么花招,你们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派人予以核实;第三,这里不是正式过堂,只是我来问问情况。”
“以上三点,你们听清楚了没有?”
胡德富四人连忙都回复听清楚了,包括胡迈都从凳子上坐了起来。
王小凤看着自己的大儿子站在那里都有些摇晃,心急之下就伸手要去扶,然而手刚抬起来,就被胡迈的眼神制止。
王小凤猛然想起了苏同济刚才说的话,连忙把手缩回去,只是满眼都是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
苏同济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内心还是极为满意的,起码这一家四口都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他先开口问胡起:“你是胡起?”
胡起连忙回答是。
苏同济早在刚才叫人去带胡家人过来的时候就找出了胡德富三人的口供,此刻正捏在手里。
他随意的翻看了一下胡起的口供,才问道:“你说你那天是跟人去看热闹的?”
胡起点点头。
苏同济又问道:“李天问是谁?”
胡起正处于变声期,这时扯着个公鸭嗓子回答:“是一个跟我一起玩到大的,他爹是李思廉,家中也是做生死和织造的。”
苏同济闻言皱皱眉:“既然如此,为何你的口供里没涉及?”
胡起有些纳闷:“我也不知道。当时问口供的时候,我说过的。”
“这里边只写了你受李天问之邀,去看热闹。”苏同济听胡起这么说,眉毛都皱到一块了。
不过,眼下并不是追究这事的时候,于是苏同济接着发问:“那李天问怎么知道今天有热闹可看?”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这段时间因为兄长遭了雷击,昏迷不醒,家中父母都在照顾他,特意叮嘱我,这段时间不要出门,所以我一直都在家中。不过我觉得待不住,今天李天问跑过来找我,叫我出去玩,我一开始没答应,但是后来还是觉得在家无聊,就跟他去了。”
“出了门,他才告诉我今天全程织户都要去监税司门前请愿,带我一起去看热闹,所以我就去了。”
胡起的公鸭嗓子,原原本本的陈述着今天早上的事。
苏同济面无表情地听,不过原本皱着的眉头都松开了。
一家四口都紧张地看着苏同济的表情,此时不免都心内惴惴。
苏同济仿佛走神了一般,听完胡起的话,却好久没有动静。
他的目光不断在纸上游走,不知是想在纸上看出什么,还是在走神。
胡家的四人又因为苏同济有言在先,不敢主动说话。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苏同济的眼神才从纸片上离开,抬头看向了胡德富。
“你跟李思廉很熟?”
胡德富虽然一直紧张地盯着苏同济,但是一直以为他要问完胡起,才会轮到其他人,因此骤然之下听到苏同济问起自己,原本就紧张的心绪一下子提到更高,彻底说不出话来。
只到王小凤在旁边用胳膊肘捅了他几下,才回过神来。
“某跟他也不是特别熟。不过都是从事生丝和织造的,平日里也有往来。”
“那你儿子跟他儿子关系很好?”
“某一直觉得,上一辈的恩怨归上一辈,儿孙辈自有儿孙辈的交往。所以他们经常一起玩,我并没有阻止过。”
“哦?”苏同济听胡德富这么说,倒是有些惊讶。这话的意思显然是在说,他跟李思廉的关系并不怎么样,甚至因为同行的关系,多有龌龊,而两家的儿子却不受大人恩怨的影响,相交颇为不错的样子。
苏同济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