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汤池中传来一阵大笑。在里面泡温泉的九个人是刘宗敏、李过、刘芳亮、张能、李定国、贺兰、王光兴、王光泰、马进忠，而引他们发笑的却是清朝皇帝的诏书。
十二年前，大明崇祯皇帝加封洪承畴为太子太保、兵部尚书，总督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洪承畴成为了明朝镇压农民军的最高指挥官。
十二年后的今天，大清顺治皇帝加封洪承畴为太子太保、兵部尚书，总督河南、山西、山东、江南、浙江五省军务，全权负责抵抗明军及镇压各路抗清义军。
正在泡澡的九个人，全都是洪承畴当初的老对手。自天启七年明末农民战争爆发开始，洪承畴就战斗在镇压农民军的第一线，而且在所有明军将领中手段最凶残，最背信弃义，不过能力也确实最强。十二年后的今天，洪承畴依然是太子太保、兵部尚书、五省总督，依然负责镇压农民军，不同之处却是洪承畴的任务变成了消灭大明，农民军的任务变成了保卫大明。
李定国笑道：“我十岁那年刚进兵营，就要打洪承畴，这一转眼十五年过去了，居然还是要打洪承畴。”贺兰说：“李本深、胡茂桢、李成栋、董学礼、姜瓖、高第……洪承畴手下这几块料全是我们的老熟人啊，都是当年的大明官军，要杀光我们这些流寇。现在我们成了大明官军了，这帮人倒变成鞑子了。”张能说：“洪承畴在内地做过总督来打我们，又做过蓟辽督师，现在的绿营兵几乎全都是他过去的部下。”
刘芳亮说：“我们也没变，他们也没变。当年我们之所以造反，是为了给自己求一条生路，后来是为了给天下人求一条生路，而董学礼、高第这些人，从来都是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而战。沦陷区的那些达官显宦，已经和鞑子穿了一条裤子了，今年鞑子开了科举，嘿嘿，应者如云。这些官军的将领，本来就都是士绅豢养的恶犬，他们的主子都去给鞑子当奴才了，他们怎么能不变成奴才。”
刘宗敏咳嗽了两声：“……洪承畴此人非等闲之辈，不能小觑了，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手下不过就是这些个绿营兵，也掀不起多大浪头。我军今年之内不宜大动，一来几场恶战下来，军士死伤太多，二来轮输转运，民力大伤，该休息休息了。等到明年，我们的兵马整编完毕，再与他们决战。不过也不能让洪承畴这样从容不迫地部署，得给他们找一点事情。”李过说：“目前的计划是以八个镇的兵力，对沦陷区进行袭扰战，劫夺粮草，攻打防御薄弱的据点，破坏清军的防御计划。”刘芳亮说：“八镇兵马是不是太多了，这么多的军队，后勤供给压力也很大。”李过说：“八镇也不是全体出动，只是将防地转移到边境上，一边整训，一边以千人左右的规模发动破袭。”
众人又讨论了一下具体细节，刘宗敏见李定国、马进忠、王光兴、王光泰四人不怎么说话，说道：“四位不必拘谨，我们都是陕西出来的老兄弟，过去一同杀官造反，如今一同抗虏保国，有什么想法尽管说。”王光泰说：“我没什么想法，只想把郧阳这一路换成我们关营，鞑子害死我大哥，我们兄弟一定要报仇。”李过说：“关营在襄阳之战中损伤颇多，我也是担心关营的兄弟太过劳顿。”王光兴说：“兴国侯你已经给我们补充了兵马，大家都是苦出身，哪有那么娇贵，打打仗也好，正好练兵。”关营的兵额被补到了一万人，但是补进来的一半是新兵，一半是原来李过的部下，现在关营有三个果毅将军，其中一个是王光泰，另外两个吴性敏、张养熙都是李过的旧部。但是王光兴也不以为意，现在关营和清军有不共戴天之仇，王光兴不敢保证自己永远不投降，但只要大明朝不灭亡，他是绝不会再叛变的。所以要求军队中都是自己的嫡系也没什么意义，只要是能打仗，能服从指挥的人，就能帮自己挣来战功。
李定国又提出了几个意见，都是具体的战术问题，只有老奸巨猾的马进忠一直随声附和，没提出什么意见。刘宗敏也不以为意，马进忠这个人他太了解了，为人圆滑，总是爱明哲保身，但是起码不会在兄弟背后捅刀子。
义兴二年八月，八路明军对清统区展开了全线破袭。
第一路，郭君镇部，以陕西绥德为基地，破袭山西太原府；
第二路，王永强部，以陕西华州为基地，破袭山西平阳府；
第三路，刘登楼部，以陕西商州为基地，破袭河南河南府；
第四路，王光兴部，以湖北郧阳为基地，破袭河南南阳府；
第五路，孙守法部，以湖北德安为基地，破袭河南汝宁府；
第六路，郭升部，以南直隶安庆为据点，破袭南直隶庐州府；
第七路，刘汝魁部，以南直隶池州为据点，破袭南直隶太平府、宁国府；
第八路，张鹏翼部，以浙江衢州为据点，破袭浙江严州府、金华府、处州府。
面对明军的攻势，洪承畴的态度是深沟高垒，坚不与战。他从全国各地调集的绿营兵马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就位，同时也需要进行磨合整训。明军的攻击一般是一两千人的规模，隔几天就来一趟，以这种规模的兵力，如果没有事先安排好的内应，很难攻击城池，被明军打下的县城只有五座。大部分时候，明军都是在攻击各个已经剃发的村寨，杀戮士绅，抢劫秋粮。这一过程中，也难以保证不伤害普通百姓，一来明军的军纪不可能滴水不漏，难免有人浑水摸鱼，二来明军从士绅手上夺来的粮食金银也是士绅夺自百姓的。大部分士绅其实还是首鼠两端，一见明军到来，立刻献出银子、粮食、牲畜，劝其退兵，明军便见好就收，真正负隅顽抗的是少数。但士绅不论是花钱买平安，还是抗拒明军，这些压力都会有很大一部分转嫁到普通百姓身上，这是这个时代无可避免的现象，在之后的二百年中也是如此。
就算是农民起义者，也只是历史的车轮的一部分，不可能跳出这个时代，但是他们今日的奋斗，为二百年后的后来者开创了新的可能性。
（第三卷《血肉长城》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