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宅院内……
“房掌柜不回晋州了嘛？”秦城用竹签拨了拨灯芯，刚统算完物资消耗量，回头就发现天色已暗了下来。
“现在秋收已经开始，晋阳的粮价到是跌下来了，只是河中府那边有个白家公子扬言要大量收粮，这使得晋州粮商也跟着提前抢收起来。现在去和他们争抢会很吃亏，我们有晋平仓是不急的。所以就让房掌柜留在晋阳，由着他们多收一些去。待他们着急出仓时，再回去收现成的。”冯雯说到最后一句神色略带狡猾。平日里的她很安静，比起说话更喜欢倾听。长得精致也很有气质，知书达理端庄得体，就是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可一旦谈及粮货买卖这类她擅长的话题时，也会表现出特属于商人的一面。
“这个方面你是专业的，我就不多嘴了。不过安置营这边的消耗量确实有点惊人，刚刚一算也被吓到了，每日这么个吃法就是一座金山也给吃空了。”秦城揉了揉高挺的鼻梁，他知道冯家现在大量收粮食的原因是什么。为了尽快让这群流民养好身体所以每日的粮食供应量是按照牙兵的标准来进行的。对此，其他几家极力反对，他们认为这种供应方式为了吸引流民主动迁移，开头做一下就好，如果一直这么下去代价就太大了。不过秦城另有打算，始终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秦公子不用担心，冯家既然承担着粮食供给，小女就会努力将这件事做好。”冯雯是唯一支持秦城的，在她看来劳力的数量固然重要但质量更重要。那群流民之前的体质根本算不上劳力，别说开采，就是让他们跟着车马走去交城都有很多人做不到。这种身体不光干不了体力活还极容易生病死亡，所以秦城是正确的，既然要做就必须得做好，半吊子的做法还不如不做。
“难为你了。”冯家这次的付出是远远大于其他几家的，而冯雯更是像拼命三郎一样。粮价恢复正常后没有丝毫懈怠便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安置营上来了。现在秦城的肩骨已经恢复，她自然也不必每日过来秦府帮忙书写东西，只是现在虽不用代笔，但各种事情却变多不少，呆在秦府的时间反而变得更长。这让秦城有些不好意思，他其实更喜欢比较松散的工作方式。可冯雯每日到这边来，就像后世996的上班族一样，如果自己说出‘不用这么辛苦，放松点’的话，感觉都对不起她这种敬业精神。
“秦公子若真能将那无烟煤开采出来，就是造福天下百姓的大事，小女这点付出又算得了什么？”冯雯淡淡一笑，很久没见她笑过了。上次还是在义仓旁边，自那以后基本上都是冷着脸。今日一见，仿佛又记起了那一霎动人心魄的回眸。
秦城看得有些出神，这让冯雯略感尴尬。站起身来看了看窗外，叫醒坐在旁边快睡着的清儿，正待告辞。突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家主！”这是何金来的声音，似乎遇到了很急的事情。
“进来。”秦城脸色一沉和冯雯对视一眼，难道交城那边有大事发生？
“家主！不好了……”何金来是马不停蹄从交城赶回的，此刻还喘着气，继续说道：“交城那边出事了，瘟疫是瘟疫！”
“嗯……”秦城听到这个消息后心沉了下来。
“有多少人染病？”冯雯焦急的问道。
“染病的人还在增多，目前已有三个矩受到感染。”何金来如此说道。
“之前为什么没人说起这件事？”冯雯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何金来。三个矩也就是三百八十四人染病，交城那边规划隔离做得很好正常情况下即便出现疫情也能控制在一个矩以内。现在这三个矩都染了病，竟然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
“两日前就始出现有人腹泻的情况，但腹泻在山里很常见加之气候变冷所以大家没太在意。大夫们也觉得是风寒，所以没有上报给伍掌柜。只是今日数百人突然发病，有些人已经开始便血，伍掌柜闻讯立刻进行了紧急隔离。”虽然秋季天气凉爽，但何金来此刻满头是汗，他明白这种疫情意味着什么。
“我们立刻过去！”秦城站起身来，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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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城单独吩咐了妍儿和何金来一些事后便和冯雯、清儿动身出发了，赶到交城已是临近子时。主要是因为秦城不会骑马，只能搭乘马车前往。这让冯雯稍感得意，至少有能胜过秦城一筹的地方了。对于这点秦城也很无耐啊，开车他会但是骑马这种操作以一个普通的现代人来说还是太难了点。平坦的道路或许还能勉强驾驭，可这个时代的路面就算了吧，他相信自己绝对会从马背上摔下来。所以不得不佩服此时的民风彪悍，难怪单靠百姓的自发反抗就能把契丹人赶回去。
到了流民聚居地发现这里已经忙开了，大夫来来往往的穿梭在各个帐篷之中，秦城立刻找来了伍庭毅询问情况。
“……家主。抱歉，这次没有事先察觉到，都是伍某的疏忽。”伍庭毅站在秦城身边低着头。这次明明将防疫工作当做重中之重，但现在疫情爆发自己事先却没有半点察觉，这会导致所有的安排布置以及投入的一切都付之东流。
“错不在你，疫病这种事也不是说防就能防得住的。”秦城拍了拍伍庭毅的肩膀，继续说道：“先跟我说说疫情，边走边说。”
“是。”伍庭毅同秦城并行，带着他往医帐的方向走去。
经过伍庭毅的介绍，秦城了解到此时患病人数已经上升到五百人，症状都是下利，大夫们确诊为肠辟。
肠辟……痢疾……
这种病虽然没其他的疫病致死率高，可也不能小觑。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医治起来并不容易，连不少君王都死于痢疾。其以传染性强，难以根治，一年四季都能爆发的特点成为中国历史上最常见的一种瘟疫。多在流民和军队中出现，粪便、尸体、腐烂变质的食物都能引发痢疾。特别是前些日的连续大雨最是容易滋生这种疫病，所以秦城再三强调要让流民吃熟食烧水喝就是为了防止这种疫病出现。可是防不胜防……好在这个时候霍乱还没传入中国，单是痢疾威胁性不算太大，还是有办法医治的。
“……家主！现在该怎么办？”伍庭毅问道。
“眼下你立刻带人找出疫源，防止更多人患病。将患者都移入医帐，隔离可以撤掉，不然会引起恐慌。让所有人每日干完活后都必须洗手，入厕必须在指定的茅房，茅房中每日都需要撒上生石灰消毒……”秦城将他所能想到的防疫常识全部说出，伍庭毅连连点头将这些都一一记在。
痢疾的出现多半是生物尸体或是粪便等腐败物污染了水源和食物。这种病容易滋生的特性让人类很早就学会利用它作为武器，这个时代就有不少在战争中使用痢疾的例子，比如攻城战中将大量尸体投入城内，比如在水源里扔进大量尸体等。所以要根除疫病就必须先找到污染源，否则没办法根治这种病。
秦城看了一眼医帐，继续说道：“暂时就这么多，这边的医治工作交给我来处理。还有再确定不会出现新的发病者之前不准任何人离开安置地，更不允许前往市集，决不能让疫病扩散出去。”
“是，我这就去办。”伍庭毅皱着眉，应诺下来。立刻召集了及个人手就离开了。
秦城回过头准备让冯雯去帮自己办点事，却见她已经钻入了医帐。虽然只是痢疾但也是疫病啊，稍有不慎就会被传染，这女人到是真不怕死。秦城叹了口气对只好对清儿交代了一下要做的事，随即也走向医帐。
清儿点头答应，小跑着就去寻找秦城交代的东西了。
一进医帐就能听见虚弱的呻吟不绝于耳，地上排满了病人，他们都在发着高烧，身体虚弱不堪。有些人还在打着寒颤，嘴里碎碎念着含糊的嗔语。观察一阵后秦城可以断定这就是急性痢疾，医疗不及时有些人撑不过七日就会死掉。帐中已有两位老者在替一名病人看诊，其中道士打扮的中年人正在替病人把脉，见他身着蓝色道袍，头带星冠，坐姿挺拔须眉皓然。而另一位鹤骨霜髯的老头则站在道士身边低声讨论着什么。这老头满头白发随便扎起用破布包着，枯黄的山羊须也没经过打理显得凌乱，消瘦的脸上皱纹仿佛能挤成一朵菊花，这形象一看就是位行医多年的老大夫了。
秦城上前两步，问道：“两位大夫，请问喂药了吗？”
那两位老人抬头看了一眼秦城，没有理会。道士继续专注于病人的脉向，而老头也继续小声的说着话，惹得道士不住摇头。
“二老，请问喂的是何药？”秦城走近了一些重新问道。
“哎！谁让你们靠近的？往后站！”那老头指着秦城，让他后退。
道士也放下了病人的手，厉声道：“想死吗？滚出去。”
“哦，在下秦城，秦宇轩。这些流民正是在下负责安置的。”秦城见那老道要开始赶人了，便拱手自报姓名。对方是好意，虽然态度恶劣，但是这也是害怕疫病传染，不过秦城觉得他有必须留下来的理由。
“原来是东家啊。”那老道大量着秦城，起身靠近。然后突然一掌将秦城推得后退几步，差点退出帐门。“那更得出去，你死了谁给我们发工钱？出去出去。”老道边说边推，一点也不怕得罪给他们发工钱的东家。
“等等！我是来治病的！”秦城被推的连连后退，连忙解释道。
“治病？信口雌黄，此乃肠辟之症，岂是随便就能医治的？”老道仿佛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一般，抬着长眉看了秦城一眼，准备运上内力直接一掌将这个胡搅蛮缠的家伙送出帐外。
秦城目光一缩厉声喝道：“让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