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五爷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秦城。莫否这小子留了一手，难道他屯了大量的黄连药材，所以才将配方是故意泄露出来？
“宇轩可没有屯黄连，现在所有钱都砸在这一片安置营上了。”秦城笑了笑，仿佛知道道五爷心中在想什么一样，说道。“我只是说逐利方法有很多种，开垦药田也只是其中一种而已。宇轩希望黄连素能够普及，这样每年能少死很多人，人死的少必要的消耗就会增多，柴米油盐衣食住行这些都是要花钱的。而这各个行当中只要有人买卖宇轩都能想办法挣钱，所以到头来宇轩还是获利者。”
“哈哈哈哈哈！”道五爷哈哈大笑起来。
“秦小子，哎呀，你把五爷给逗乐了。”道五熟络的拍着秦城的后背，咧着嘴边笑边说：“也就是这药方最后还是会变成钱回到秦小子手里？这就像变戏法一样啊，五爷我越来越喜欢你这小子了。”
坐在地上的无为道长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深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颔首点着头。
“这是大利，这份利会回馈给所有商贾。但小利上宇轩也是有私心的，这片安置营完好就是宇轩最大的回报。”秦城被五爷拍的有些咳嗽，便往旁边挪了几步，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继续说道：“宇轩的小利已经得到了，但二位的小利也不能舍弃，只不过不以卖药的方式获取罢了。”
秦城看了看无为道长，将后边的话说完：“目前这药即便没有商贾屯货价格也不菲，因为需求量大生产力小。所以宇轩觉得二位可以广传药方，当天下大夫都会制作的时候这药也就便宜了。”
无为道长摇着头道：“秦公子的意思是让我们将制药之法广传天下，但收徒之事恐怕不是等闲工夫了。”这个时候收徒绝非易事，因为知识的珍贵所以对徒弟的要求也会很高。
“不是收徒，是办培训班。收徒太慢了，就以黄连素单独药方开课，每期只收三十人只讲一种药方，一期三个月，束修五贯。期间当然也会夹杂一些药理知识，卫生消毒常识的讲解。哦，当然开始不会有三十人这么多。但只要出了疗效，就会有很多的人慕名而来，到时莫说三十个学生就算是一百人也能有。”秦城微微一笑。这其实就是道五爷干的事，将白头翁汤药的药方教给营地的几十个大夫时向他们索要了一定的费用。只是他的做法太小气了，这会给人被勒索的感觉。既然要教那就得有模有样，钱也要收的有理有据了。
“五贯？”无为道长嘴巴微张，这开价也未免太高了。一次出诊连看病带抓药一共也就二十几文钱，五贯钱可以出诊两百多次了。一般大夫一年能出诊个一百次就不错了，这可是两年的诊费啊。
“哎呀哎呀！秦小子的想法好！老夫一直觉得自己会挣钱，但和秦小子比起来真是相形见绌啊，一人五贯，一百人就是五千贯。一年岂不是就能挣到一万贯？”道五爷两眼放光仿佛看到了堆积如山的铜钱，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哎？但是之前你还说无偿教给营地的所有大夫啊？”
“我不收钱，是因为营地有营地的规矩。大家学会制作黄连素也是为了替营地的人治病，如果连这都要索取回报的话以后谁还肯心甘情愿的做事？但出了营地我不阻止你们收钱，相反宇轩倒是希望营地里的数十个大夫能将这制药方法卖给更多的人。价格别嫌贵，这药可是能救人的，不但能挣名声还能挣钱。”
“这等事，让我们去做就好，大可不必收取束修。”无为道长说道。
“那可不行，无利可图的事愿意做的人太少，最起码道五爷就不乐意。”秦城冲一边的道五爷笑了笑。接着道：“只有让大家都看到利益才会蜂拥而至，可能这么说显得有些凉薄，但无为道长应该也知道子贡拒金子路受牛的故事吧？子贡做好事却拒绝了酬金结果挨了孔夫子的批评，子路做好事收下了谢礼反而得到了孔夫子的赞赏，这里边只有一个道理，要让人去做好事单凭良心和循循教诲是不够的，有利可图才能让人有动力，才能让人心甘情愿的付出投入。”秦城扶着膝盖，这些话他本来就会说，会鼓励这次参与治疗痢疾的大夫出去授课，将方法传遍天下。只不过这原本是打算在这次疫情完全治好后再说的，因为被治愈的五百人就是这味药最具说服力的证明。现在既然话说到这里了，便将想法说抛出也可以先看看这两位性格迥异的医者是否能接受，
“秦公子说的没错，世事纠葛多因利起。人为利往，只要利的方向对了人的路也就走对了。”老道目光深幽的看着远方，从他的目光中仿佛能看到一丝兴奋。
秦城的话中其实还藏有另一层意思，他也能听得清楚。当下医学最大问题——传承。不管是不是独门药方都像宝贝似的捏在手里不肯外露，连师父都不敢倾囊相授交给徒弟。这确实能让大夫一招鲜吃遍天，但一个人一辈子能治多少人呢？比如这批在安置营内的大夫，就算有这方面的建议和要求，但他们出去后真舍得将这本可独享的黄连素制药方法拿出来传授吗？未必会，所以就必须将黄连素的制药方法折价来卖，既没有收徒那般繁琐，也能得到巨额回报，更能让药方快速的普及。只要让大家都看到利益，那些学会了黄连素制作的人就会经不住诱惑也出来教授。因为你不教别人就会教，技术用不了几年就会贬值，不如用这几年挣回万贯家财。不过真正能挣到手的钱不会有这么多，这个数字太过乐观了。能挣钱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三年。因为市场有限，能拿出五贯来买一味药方的人可不多。更重要的是会出现越来越多的跟风现象，学生毕业立刻就会模仿着办学，这种几何式的传播很快就没学生可教了。就和后世的各种技能培训班一样，门槛太低没办法阻止别人模仿。但无为道士会想不明白这点吗？不，他明显想明白了，而且也明白这种刻意造成恶性竞争的方法所带来的的好处。
三年就能让一门技术得到广传，这种事换他一个人去做可是一辈子都完成不了的。历来都有不少心怀天下的医者能人，想要拯救苍生，但是他们的方法能有多大用？一个人游历天下，就算穷尽一生也只能照顾到眼前所见。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人也累的半死，但收到的效果却微乎其微。身后虽流传着令人敬仰的名声，但名声有个屁用啊？一个人能救多少人，普通百姓不知道身为医者的无为还不清楚吗？而秦城所说的这种办法，的确有些有违君子之道，但效果上明显会好上无数倍。事情做到最后，提前买下山地种植黄连药草的秦城能获得利润，传授制药方法的人能得到利润，治病行医的大夫能得到利润，病人能得到医治。所有人都得到了实惠，这笔买卖中没有一方会受到损失。
只是之前没有出现过这种技术买卖，让他有些顾虑。学问和技术的最大区别就是学问是思想传承而技术是经验传承。所以士子文人可以在书院研读，成就造化在个人的思想。而大夫、匠人之类的都是师传徒父传子，因为经验这种东西传多了就不值钱了。但将这份经验折算成等值的钱会不会被人接受呢？黄连素开了这个头，有没有可能让更多的人愿意拿出自己的独门秘方出来挣钱呢？这些药方可是一个大夫的行医根本，千金都难买的东西啊，他们会舍得卖吗？
无为道士陷入沉思。
“嘿嘿嘿，老夫就说你个牛鼻子自己错了吧！秦小子干的漂亮。”道五爷额上的皱纹一笑就揉成了一团，还特意走进了几步往秦城身边凑了凑。
“五爷，您中午吃蒜了对吧？”秦城身体后仰，和道五爷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秦小子这是嫌弃五爷？呼，没味儿啊！真没味儿！你再闻闻……呼……”
“五爷我怕了您，别闹。”秦城一个后滚躲过了道五爷正张嘴哈气的脑袋。
“……公子！秦公子！……”突然有人在叫秦城，是个女子的声音，由远及近似乎还在小跑。接着一位身穿翠绿衣裙的俏丽少女出现在土坡那头。
清儿看到了秦城立刻焦急的挥着手喊道：“秦公子！不好了，秦公子……”
秦城顿感心中一沉。清儿的工作是负责照看药帐，急成这样难不成是药帐出了事？那里还有一斤未制好的黄连素，如果要重新制作时间就不够了。最后这件事将会衍变为自己献方治疫有功，得个万八千贯的赏赐加上一堆屁用没有的名号，可失去的却是安置流民的资格。流民不愿来有疫病的地方，太原府也会为了避免疫情再度爆发，而将流民尽快遣送回去。钱家在此事中不但受不到任何的打击，反而会和刘少尹走得更近，因为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碍事者。
秦城立刻赶到清儿身边，确认五爷和无为道长没跟过来后便问道：“出了什么事？”
清儿面色惨白，结结巴巴的说道：“有……有人病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