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到时再说罢。”她拍了拍额头,阖上眼,不愿多言。
柔柔也不强迫她,只是轻叹了一声,低低道:“小姐,莫怪柔柔多言,您是真的要赶紧想好日后的事了——您在凡间的时日,是当真不长了。”
屋外漫天飞雪,天染墨蓝,银装素裹,寒风凛冽;屋内热炉燃炭,暖光染壁,烛影摇红,恍然阳春三月。
可云药拿眼睛望着窗外那在灯笼光芒照映下显得分外萧瑟的鹅毛雪花,心里头一点都没有被屋里的暖炉烘热……
翌日天晴,风停雪住,阳光化雪,将空气中本就不多的热气全给裹挟了去,让人即使是穿了披风也还是觉得冷得要发抖。
不过,云药却仿佛察觉不到一般似的,一大清早就把自己从被窝里拖出来,拿了一本书就到门口的廊下的屋檐阴影下读起来。
舞珑阁的丫鬟婆子们深知她们家小姐有一颗勤奋好学之心;但她们服侍她多年了,也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勤奋到居然还能读着一本她自己平日里根本就不喜欢的、基本上碰都不会碰的琴谱在那儿看呢!
“你说……大小姐这是在想什么呢?”一个婆子在游廊的另一头与旁边的丫鬟们低声谈论,“这眼看着马上就要远嫁东銮去了,怎么就还能如斯这般波澜不惊地在那里读那劳什子琴谱呢?”
“是啊!”丫鬟附和着,“何况从来就没听说过小姐擅长音律什么的……怎么今日却……”
婆子凝眉思索了一会儿,忽然脸上飞起一抹暧昧的笑,她拉过离自己最近的小丫鬟,耳语道:“若是不曾记错,那东銮的丞相姑爷,吹得一手好笛。你说……咱们小姐该不是为了夫唱妇随,琴瑟和鸣,方才忽然用心学习起古琴了?”
这话可让不经人事的小丫鬟们羞红了脸面,偷偷瞄向那抹素白披风的身影的眼光里,带着一丝丝莫名的喜意。
小姐……她们家清冷孤独惯了的小姐,居然也知道要夫唱妇随了呀……
真好!
寒风瑟瑟,云药把手缩在斗篷里来压住要被风吹起来的书的页脚,认认真真地一字一句看过去。她藏在衣袖里的手指也在不自觉间一下一下地做出弹拨的动作,仿佛眼下就有一把琴摆在她的腿上正被她弹着。
这琴谱,虽说于她而言,读起来还是晦涩难懂了些;但至少她已经不再如以往那么排斥这些与音律相关的书籍了。所以,云药心里头还是十分欣慰自己的这点小进步的。
只是,随着书页渐渐被自己翻阅过去的页数增加,云药心里的疑惑却愈加浓重起来。
这样难懂的琴谱类书籍摆在眼前,怎么九羽就能津津有味地读上几日几夜,那样地废寝忘食呢?
不是说九羽便是自己的前生吗?怎么她就那么喜欢音律,而自己却一窍不通呢?
云药顿觉头疼得紧,遂合上书,将目光抛向舞珑阁被雪覆盖了的院墙瓦片上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早起小松鼠一只的那处,脑中却不自觉地闪过昨夜梦里见过的每一幅场景:
漫天飘飞着毛团一般的雪块,四围一片皆是被雪覆盖了的山脉,天地一白,寒风刺骨,清冷满目。
灰蒙蒙的苍穹之中缭绕着一缕孤凉的玉笛清音,回旋悠扬,轻巧地穿梭于片片雪花之间,来去恣意,无牵无挂。
接着又忽然腾起一段古琴铮铮之音,遥遥应和着那缕空辽的笛音。琴笛和韵,携手同行,共同汇成乐的洪流,直冲苍天,划破漫无边际的白与灰,飞向另一番不一样的长空。
两乐合奏,气势堪比万乐齐奏,恢弘广大。
云药在梦里听了这一回盛奏,一时间不曾回过神来,却在那时忽然听得琴笛音毕,远方遥遥传来一个少年男子含笑的清澈之音,在唤着她的名字:
“九羽……你来了。”
那声音竟比任何器乐的声音都要好听悦耳上好几分。
那是一种淬了雪的、十分干净清冽的声音。
云药没有听过这样好的声音;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是认得这嗓音的主人的。
可惜,还没来得及等她想明白这人是谁,她就忽然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