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云卿在宫里住了两天,没有一丝一毫关于南宫浔的消息,心底对楚思远仅存的一点希望也渐渐消失了,安云卿不再相信楚思远,只是静静在宫里先住着。
第三日,安云卿带着听风在后宫里逛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以前荣华宫的旧址上,如今这里已经被改成了丝竹台,一个半环形的廊道里摆放了些许矮桌坐榻,最中央摆放着一张屏风,安云卿对那幅画有些印象,在九王府里住着的时候,是她陪着楚思远一同画下的蔷薇花,现下做成了屏风,虽不觉得如牡丹大气,但却别有一番精致的风味,蔷薇屏风两旁,也放置了两张屏风,左边的屏风上是乐师奏乐图,右边的屏风是竹林舞剑图,廊道围着的,是莲花样式的戏台。
安云卿不懂楚思远的意思,不知他为何要将这一从小长大的地方彻彻底底毁了,改做娱乐用处,安云卿站着看了会儿,想起从前在荣华宫里,与荣皇贵妃一同品茶说笑的情景,只叹此情此景不复,此地此人不再。
荣皇贵妃不在了,以前那个安云卿也不在了,从前的楚思远更是消失不见,不消多少岁月,这宫墙里的一草一木,都变得陌生了。
天上飘了雪,几个宫人问了安就匆匆走过,安云卿有些怅惘,感受到雪花落在脖颈里的凉意,安云卿抬头看着天一笑,低下头,带着听风继续往前走着。
再走过几个宫门,走过几条石板路,就到了冷宫了,这里的宫殿院落也不似先前路过的地方,更不像安云卿住的京华殿,这里的红墙斑驳,百瓦上长着青苔,宫门紧闭,红漆染过的木门已经起了皮了,显得破损老旧,就连这里的空气都要比先前那些地方的空气更冷。
安云卿对南域皇宫里的冷宫没有多少记忆,她父皇只有一位妻,就是她的母后,而冷宫里只有一位祖父舍弃的美人,宫里的老人说那位是太过娇纵妄为,惹得祖父心生厌烦,才被夺了封号,发去冷宫静思己过的。她父皇登基后,对那位废妃倒也不错,吃穿用度都没有少过,在她的身后事上也是人礼官好生操办了的,后来南域的冷宫就废了。
看着眼前的墙壁,安云卿从骨子里生出一阵寒意,不由自主打着颤,听风瞧着,赶紧上前扶着安云卿。
“公主,我们回去吧!这里怨气重,您身体还没恢复,不宜久待。”
安云卿摇摇头,抓着听风的手臂,往前又走了过去。
走到大门处,安云卿扒着门缝往里看着,里边老老少少有许多人,安云卿心中不由得吃惊,这里的人真的很多,安云卿又多看了几眼,眼前一人的身形总觉得很熟悉。安云卿仔细盯着那人看着,不就是听雨么。
安云卿再往旁边看了看,看到了楚思梦,楚一寒,甚至连曾经的太后和太皇太后都在里边,安云卿脸色不大好,表情冷了几分,拉着听风就往回走。
回到京华殿,苏流芳正在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看见安云卿之后,苏流芳停下了脚步,看着安云卿走来。
“你去哪里了?不是说出去转转,这么久都不回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苏流芳脸上尽显焦急。
安云卿一抬头就眼睛红红的,双手抓着苏流芳不放,苏流芳扶着安云卿进了内殿,“你这是怎么了,刚才出去看见什么了?”
苏流芳看看听风,再看看安云卿,听见动静,元灵和燕云也进到内殿站着。
安云卿一脸悲伤,“思梦,思梦他们,怎么会被关在冷宫里?那里那么冷,我看着他们穿的衣服都很单薄,流芳,你说过你会想办法啊,可是,可是一寒在咳嗽,思梦和听雨也消瘦了许多。”
“我,我也没有办法,他们现在还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我的人也办法救他们出来,只能悄悄打点着,让他们过得不至于太差。好了,以后那里就不要去了,万一给楚思远知道了,大家都不好过。”苏流芳小声嘱咐着安云卿。
安云卿放开抓着苏流芳的手,静静坐着,燕云跟着苏流芳到偏殿去了,听风和元灵陪着安云卿待着。
过了半个时辰,内侍送来了银霜炭,苏流芳引着人去码放了,听风去拾了些新炭来添进火炉里,殿里更热了,膳房送来的晚膳摆好之后,安云卿用了些,苏流芳和元灵继续吃着,安云卿喊了听风过来,不慌不忙又出了门。
天色已经黑了,苏流芳见安云卿出去很是担心,元灵放下筷子,拿了安云卿的披风就追了出去,苏流芳知道他拦也拦不住,只得由着安云卿去了,这些天,安云卿怎么都不开心,脸上一笑真实的笑容也没有。
安云卿带着听风和元灵走到了问政殿,门外站着个内侍,模样清秀,只是脸冻得有些发紫。
安云卿上前问着那个内侍:“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怎么进的宫?”
内侍毕恭毕敬的,“小人名叫宝舒,今年十六,进宫四年了,小人家里原本也是开私塾的,可惜受了洪灾,什么都没有了,我爹只好把我送进宫,换了一笔钱,后来,没多久,家里人就饿死了。”
安云卿点点头,“可怜你了,皇上可在里头?”
宝舒弯着腰,“在的,今儿个下了朝会,皇上一直在里头批折子。”
安云卿只听楚思远就在问政殿,推开门就走了进去,里边出了楚思远,还坐了两个大臣,见安云卿进来了,两个大臣起身行了礼,楚思远也起身相迎。
安云卿走到御案旁站着,看着两个大臣,东昭的仪制安云卿是学过的,看了大臣的衣服颜色就认了出来,湖蓝色是言官,安云卿也不避让,直直看着两个大臣,那两人也不走,反而一弯腰,对着楚思远开了口。
“皇上,公主这样直闯问政殿,既不合礼仪也不合规矩。”
“臣附议!况且,您与公主还未礼成,公主就这样住进了京华殿,不免惹人非议。”
楚思远挥了挥衣袖,“行了,二位先退下吧!从下朝就一直说到现在,二位就不渴不饿吗?朕都听的饿了,对于皇宫诸殿,朕改建都已经改了,你们还要改回去,这不是劳民伤财吗。至于公主与朕的事,朕只能跟你们说,时候未到,好了,宝德,送两位大人出宫。”
两位大臣摇了摇头,行了礼就退下了,楚思远看着安云卿,将安云卿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卿卿找我有事?”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
楚思远笑了笑,喝了口已经冷却的茶水,“卿卿肯定不是来陪我一起吃饭的。”
安云卿夺下楚思远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走到楚思远对面,“我今天去了冷宫。”
“嗯。”
“你为何要将思梦他们囚禁在那里,他们到底犯了何罪?你竟然将你的十二弟也关在那里。”
“弟?我可没有弟弟,卿卿,想必你还是不清楚我的身世。我父亲,是前朝太子楚远知,我的祖父受奸臣蒙蔽,不光赐奸人楚姓,更是让奸人夺了我楚家江山,皇贵妃在护国寺静养期间,与我父亲生了情意,这便有了我,后来皇贵妃回宫,与那贼子日日相伴,只可怜我父亲身死,没看到我光复楚氏这一天。我是楚家血脉,冷宫中拘着的那些人又不是,我何来兄弟姐妹?”楚思远说着,情绪也十分激动。
安云卿自是清楚楚思远的身世的,虽然也觉得他可怜,但还是觉得他太过于残忍,“你即复了国,已经除了那些夺你家国的人,又何须将无辜的他们囚禁起来,你可知他们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我不让他们好好生,也绝不让他们能求死,我要他们比生不如死还痛苦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对着杀父仇人卑躬屈膝的感受,知不知道我对着生我养我的母亲时心中对她的鄙夷不屑,知不知道我与那同母异父的楚思梦相见时,心中的恶心?卿卿,我不求你现在就对我甜言蜜语温柔以待,我只想你能理解我,体会我,疼我惜我爱我,与我日日相伴,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楚思远站起来抓着安云卿的手,说话时的表情狠厉阴鸷。
“你太可怕了,放开我,我要出去,我要回去,你放开我。”安云卿看见了楚思远脸上的表情,心中看的害怕,直摇着头,泪水也止不住的流着,使劲甩着楚思远的手,却怎么都甩不开。
楚思远的表情突然一变,看起来痛苦又难过,绕过御案,紧紧抱着安云卿,“我不让你走,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宝德,宝德,将公主送回京华殿去,派人守着京华殿,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进去也不能出来,卿卿,听话,你乖乖听话,我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听话。”
宝德带着人将安云卿和听风元灵“送”回了京华殿,内宫侍卫严密地把守着京华殿。苏流芳看着眼睛泛红的安云卿,只能叹了叹气,到了如今这地步,他也没有法子能带着安云卿安全脱身了,只希望楚思远能念着旧情,不要对安云卿做什么过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