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最后就造成了这样一个令唐末帆最不想见到的局面:她和周羽亦,今晚要留下来,加个班。
“给,”一份便当塞进唐末帆手里,周羽亦在她身边坐下:“抱歉,今晚只能请你吃这个。”
唐末帆接下便当,拿出零钱包,做出一个掏钱的动作:“多少钱,我付给你。”
“把钱收起来,”周羽亦没有收钱,坐下吃饭,连语气甚至连表情都是不斯文的:“不是我请你,是工作餐,明天去公司后我找财务报销。”
他说得话,唐末帆不知道是真是假,一如当年他说爱她,后来又说不爱了,唐末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透过便利店的玻璃窗看过去,唐末帆看见玻璃上自己的样子,表情有点冷。
他对她说:“有一次在酒店,看见你和你先生也在用餐。”
她没有兴趣继续这个话题,“是吗?抱歉,我没有看见你。”
“你……你和你先生现在……”
唐末帆没有等他说话,就截止了她的话:“我和我先生很好,至少他很真。”
很真!亦如当年周羽亦的假!
两个人遂沉默,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周羽亦开口了,“你还记得你曾经一直想买的那本《非暴力沟通》英文版的吗?在一个机缘巧合之下,我买到了。如果我现在说送给你,你会拒绝吧。”
唐末帆听到他这么说,有一个瞬间她是有些失意的。同从前那个少年比起来,此时这个周羽亦的的声音分明是深沉的,或者是说,老的。呵呵,多可怕,唐末帆想,周羽亦怎么可能会是一个甘愿服老的一个人呢?
“啊,”她拨弄着手里的便当,安静地吃着:“不用送我,我会拒绝。那本书我已经看完了,家里的书柜也已经有了这本书的全部版本。”
她曾经给叶之琛讲过这个故事。
早在唐末帆大学时期,她为杂志社打工写稿,不料却遇人不淑,处处招人排挤,尤其是杂志上里的一些老前辈,一篇接着一篇的稿件往她身上压。她不反抗,但却不代表她不会反抗,于是在又一次通宵赶稿之后,唐末帆和公司主编有过这样的一个对话——
主编:“唐末帆,你的稿子呢?”
唐末帆:“我要拖稿。”
主编:“……”
当然了,这个故事的结尾是皆大欢喜的,主编被唐末帆这种年少人的意气和稚气的反抗方式逗笑了,出乎意料地同意了她的拖稿要求,并且笑道:“唐末帆,你是第一个敢对我讲小故事且要求拖稿的人啊。不过说起来,你那个故事是在哪本哲学野史上看来的?”
后来唐末帆有时也会想起这段往事,自己都会被那时的自己青涩的稚嫩样子所笑到,但当初她对着叶之琛讲起这段过往的时候,唐末帆记得格外分明,讲到最后,她的眼底,是一片水光的。当叶之琛沉默地抬起手指擦掉她眼中的泪水时,才叫她明白,原来自己是哭了。
因为这个故事,不是她从野史里面看来的,而是周羽亦告诉她的。还有那些彻夜赶稿的通宵时光,陪在她身边的人,只有一个周羽亦。
“他为我写稿子,发生了很多小故事。”她就这样告诉了叶之琛:“为了凑字数,经常使用叠词,形容一个人来回必定要用“一次一次又一次”,只有这样字数才够多,很傻吧?”
叶之琛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她整个人拥入胸膛,她就这样把眼泪鼻涕一股脑儿全部擦在了叶之琛价值不菲的衬衫上不再言语。
后来某一天,唐末帆无意间讶异地发现,书房里的柜子里放满了卢森堡《非暴力沟通》的全部版本,她冲进浴室里问叶之琛怎么会买这本书,也不管CYB的泱泱叶总正光溜溜地在花洒之下正冲着澡呢,就这样被她看了个精光。
……
男人慢条斯理地关掉了花洒,一个伸手,冷不防地把她一把拉进浴室,笑得甚是无害,说:“你免费给我讲了一个小故事,我就免费帮你找本书而已,不过,如果你现在要去在浴室里支付我报酬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我也是接受的。”
接下来,花洒再次开起,无限好风光呐……
想起这些事,唐末帆心中有暖意。她知道在那一回,她是被一个男人疼惜着,尽管那个叫叶之琛的男人,在她看来难以捉摸,甚至危险。
周羽亦静静地听她讲着这些,吃完便当,收拾了一下,给出评价:“你嫁了一个好男人。”
“是吗?你也这么认为?”唐末帆没有什么表情,这样不痛不痒的评价她没有兴趣:“不过,也对,女人至要紧的就是要嫁得好。”
周羽亦站起身,淡淡道,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唐末帆放下手里的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好好收拾了自己一番,这才抬眼看住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她眼里平静无波,口中说出的话却分明是,字字千斤重。
“周羽亦,你想和我,做哪一种关系的同事?”
就在这一刻,周羽亦明白了,她长大了。
唐末帆不再是那个,受委屈时抿着唇撅着嘴连饭都不吃,也不再是非要用自身证明是一场徒劳的女孩了。
是这样的,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在情场中身受重伤后还学不会长大。
周羽亦知道自己的评价十分地刻薄,但他已经对她做过了一件最为刻薄的事:“丢弃她,抛弃她,以至于之后对她所做的一切刻薄之事都变得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他这样的人,用一场丢弃、抛弃来令得女人被迫长大的男人,说实话,是该杀的。”
“我们之间的同事关系,很简单。”
他缓缓开口,措辞间也没有太多犹豫,世间一切摇摆与不安对这个男人来说,似乎都与他无关,就好像这个男人与世隔绝了一般,亦或是自我屏蔽了一切纷乱与繁杂。
让人甚感近之生忧,远之却生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