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夜.信仰
相信你，我的心是盲人的目。——TraistLin.Wanight 塔斯帝林.白夜
真的……只是很浅的伤口而已。
“艾希亚………………”艾西愣愣地轻声说着。艾希亚应声倒了下去，摔在艾西怀里。
“只是……很浅的伤口啊……”克洛诺斯看着摔倒的艾希亚露出的左手，上面只是一个非常浅的划痕，但是鲜血却不停地从里面涌出来。
“很浅……？哦……是啊……对你来说……是很浅……”艾西拔掉了插在自己手上的剑，抱着艾希亚，把头深深地埋着，眼泪簌簌地留下。
“你还记得吧？克洛诺斯，在苍星苔原的时候，你发过誓，就算你死了也不能让艾希亚受伤！”艾西死死盯着克洛诺斯，眼中满是仇恨的烈焰。
“是……记得……当时克雷斯塔似乎也……不对！那时候艾希亚受过伤！但是！但是！艾希亚只是晕过去——而已……”
“而已！？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把艾希亚放在我的房间里吗？因为每天晚上，这个没有血友病又和她有着相同血型的哥哥可以给她输血，让她不会因为一点点划伤而死！”
“那别的相同血型——”
“不可以！！因为王室近亲结婚留下了太多的后遗症——我和艾希亚都有不同程度的白化病和血液病。艾希亚的血液病如果不让一样腐朽的我的死血来拯救，那只会毁了她……”
——信仰太阳的国家的国王和圣女居然有白化病，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那这次——”
“这次！！这次！！我和艾希亚已经两个月没有见面了！！”
“所以……”克洛诺斯越发心虚起来……
“人类的血是在更替的……两个月前我所做的努力，早已经没有用处了！！！”艾西抱着艾希亚，用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看着白衣的女王漫漫浸染在红色的魔法里，就好像一位伟大的魔女穿着浸血的法袍一样——夜空和太阳信仰赋予艾希亚的歌唱和爱的魔力……
“我……对不起……”克洛诺斯愣在原地，慌张地解释着。
“对不起……！？”艾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悲伤和愤怒难以言表。
“对不起……艾希亚……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又怎么会亲手毁了我爱的人……对不起……艾西……我……我的誓言……我的信仰……”
“对不起！？誓言！？是啊……多伟大啊……”艾西悲愤地埋着头，亲吻艾希亚的额头，抚摸着她的头发的手颤抖得很严重。
“克洛诺斯……能不能……讲一讲，你所明白的那些……第三个……是什么？”艾希亚轻柔地苦笑着，柔弱地发问着。
“我……？第三？”克洛诺斯愣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
“…………”艾西愤恨地瞪着他。
“这……这一年，我知道的那些事情……第三……就是……原来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没有资格抱怨自己人生的人！！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着比我悲痛万分的过去和已经被生命的泯灭而直接删除掉的未来！！我，克洛诺斯.冰焰——只能做一个为他们的死伤心的普普通通的人！我不是英雄，不是伟大的骑士，没有那种男人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坚强的友情！！！我一无所有！我有的！只是！无用的想法和一双沾满罪恶的双手——！！！！我才是最大的伪善者！！！”说完，他扑倒在地，痛苦地哭着，像孩子那样……哭了……
“我就有那么一点的信仰……却完完全全地献给了图拉扬……但是……最后……我的虔诚到底换来了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克洛诺斯也绝望地哭了出来。
“……克洛诺斯，其实，你，我，哥哥，还有大家……都是……洋溢着信仰者幸福的……幸运的人……”艾希亚躺在艾西的怀里，轻柔地笑了，然后看着艾西，眼泪温柔地流下。
“艾希亚……”艾西抱着她，双手不断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然后又转而捂住她的左手，然而她的身体只是越来越冰冷，脸色越来越苍白，一直到全身都毫无血色……艾西的眼角忽然间红了，从未流过一滴眼泪的寒冰一样的苍白的国王竟然快要哭了……
“哥哥……不要哭啊……如果笑着分别，才会觉得有机会重逢……才会为我们的未来充满幻想……对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相遇而充满……期待……”艾希亚轻描淡写地说道，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是……我知道……父亲教导过我们，不要为离别掉过多的眼泪……因为，离别才是重逢的第一步……”艾西哭着说道，声音也压低了许多——从未看到过这位温柔而仁慈的国王这么温柔的样子。
乌云又闷闷地翻滚了几下，打了一声没有光的闷雷。
“真是的……哥哥，不是都知道吗……”艾希亚温柔地笑了。
“艾希亚……我宁可我们没有重逢时的激动万分，也不愿意你一下子结束自己的生命。”
“哥哥……太过分了……艾希亚，就不能有……自己想要用一切守护的对象？”
“……守护……用你不堪一击的身体……”
“哥哥……艾希亚……最喜欢哥哥了……谢谢哥哥一直保护着我……这次也轮到艾希亚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来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人、最后的亲人……有哥哥的女孩子……最幸福了……艾希亚……最……爱………………”
艾西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流泪，泪水滴在艾希亚的眼角上，顺着她的脸颊一起滑落，好像她在陪着艾西哭一样……然而眼泪只是顺着冰冷的夕阳滑下冰冷的人，变得同不久降临的夜晚一样冰冷。
咽塞了一天的乌云终于忍不住了，虽然没有雷声，但是却放肆地下起了雨……近乎疯狂，城里很快积起了很深的水潭，然后连在一起，每一条街道都变成了小河的浅滩……全城的人停住了恐惧和躲藏，出神地看着窗外；伊特诺维尔人纷纷停下，一起猜测着乌云下的最后一抹晚霞，看着被最后几缕阳光照的柔和的乌云——砸在身上，很疼的大雨；海莱尔克的军队看到敌人停下，也都伤痕累累地停止了攻击，只是有些胆怯地看着他们，然后也被这场雨吸引住了，仿佛是中了魔女的魅惑一样地专注……人们不知不觉中都扔下了武器，屋子里的人也都站出来看着这场罕见的大雨，小孩子们冲出家门在街上跑着找寻自己的好朋友，感受着清凉的雨水流过腿间的感觉。然后太阳光完全地被乌云遮住，就连乌云中浅色的地方也消失不见，世界只剩下一片黑暗。夕阳和夜晚也都沉浸在雨声里——然后太阳在乌云后彻底陨落了下去，就好像是，全世界都在听着“夜写歌”的声音……
“艾希亚，哥哥最喜欢你了！”
“诶？为什么啊？”
“因为你是我的妹妹啦啦啦！”
“这算什么理由啊？”
“你看，只有艾希亚每次都陪我溜出去玩！”
“哥哥你都十岁了！还这么调皮……”
“喂喂，不要扯开话题哦，艾希亚应该回答我啊！”
“唔唔……不说……”
“为什么啊！？”
“因为哥哥太调皮了，不许偷跑出去，爸爸会生气的哦！”
“唔……”
“艾希亚也最喜欢哥哥了~”说完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艾西一直抱着艾希亚，在那里跪着，天空的眼泪混着着更加深沉的国王的眼泪一起滴落在用来祭祀太阳的平台上。而那被乌云和夜色遮盖的太阳，明日再次升起，还会是这么纯洁和无私么……
圣女此刻在笑着，非常地温柔，更是如她的无暇一般地纯净。就是那种纯洁的爱，妹妹看到哥哥后想要索求拥抱和撒娇的幸福……远远比力量、权力、王位、皇冠更加重要的爱的幸福——而在艾西的眼里，艾希亚不是什么公主，不是圣女，不是皇后，不是女王，更永远不是什么政治工具——只是，艾希亚，一个普普通通的会哭会笑会撒娇的女孩子，是艾西最后的亲人，最想要守护的妹妹……
艾西终于忍不住了，发出了末路雄狮一样的哀嚎声，放肆地在暴雨中哭泣——这样，谁也看不出他在流泪，谁也听不到他的哭声。
“艾希亚……没了你，海莱尔克对我来说还算什么呢……”
艾希亚的表情还是温柔地笑着，艾西竭力克制着自己的眼泪——这时候克洛诺斯已经带着月神王冠哭喊着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月蚀默默地走了过来，俯身跪在了艾西的旁边，静静地看着浑身都湿透了的艾西，日蚀没有跟着克洛诺斯一起离开，而是一直待在月蚀的旁边，现在正胆怯地站在一旁。
艾希亚的血还在不停地流着，流入血水之中，从平台上流入悬崖的水里混杂着一股绯红的眷恋，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腥，只是无暇的歌声永远地离开这座王城……
蛮族又一次回归了苍星苔原，大雨又一次洗刷了王城上空无尽的尘埃，克洛诺斯又一次回归了他的王座——只不过要先养伤；艾西又一次见到了艾希亚；海莱尔克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又一次恢复到和平当中……
“艾希亚……我爱你……”艾西颤抖着托起艾希亚的后背，深情地亲吻着她，然后一直跪在那里，抱着她哭，一整夜……永远的却被遗忘了的国王轻轻哼起了哀悼太阳的歌曲……
使徒的圣坛，一夜的夜曲；只在充满戒心的迷雾里被人们知道，人们绝望地在幻想中垫起脚跟……挽歌，为谁而唱；和我的月亮一起祈祷希望；黎明的希望，遥远的夜，冰霜融化在你织成的梦城里，销铄了我的妄想；死亡的织机，我要和谁一起祷告；凤凰的重生，阳光；独自叙说，我们的过往是浅浅的蓝色；曾经我的灵魂化为你的歌，那将是神圣的天籁……
——大雨为哀悼纯洁而善良的魂灵则下了更久的时间。
那些写历史的人，只会叹着气，写到：“艾希亚.海莱尔克，海莱尔克二十一世，历史上任期最短的国王，在就任当天遇害，也被称为海莱尔克最虔诚的国王，是海莱尔克的第一任，以及最后一任圣女。圣女的死对于动荡中的海莱尔克来说着实是一场严重的创伤。介于没有人知道艾西的归来，而且只在平台附近发现了受了重伤的克洛诺斯，人们归结这场悲剧为‘刺杀’和‘政治阴谋’，并归结于与伊特诺维尔蛮族的斗争的附属。然而圣女之死的危害远不止如此，海莱尔克引以为傲的政治的基石——太阳信仰在艾希亚死后彻底瓦解，从此太阳在人们心中只是太阳而已，不再有其他的寓意。太阳信仰死亡后，国王克洛诺斯修改了海莱尔克（Heliaca Empire’s Native Heath）——与太阳同在的帝国诞生的地方——的名字，将之正式更为‘冰焰’，而加封自己为‘冰焰一世’。冰焰帝国，以克洛诺斯的姓氏命名的，以强大的力量让人民臣服和信任的国家，不仅是名字，就连宗旨也完全背离了曾经的海莱尔克。而在这种信仰荒芜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之后，海莱尔克——冰焰帝国……”
写历史的人不约而同地在这里停住笔，似乎不知道该怎样往下写了，信仰的沦亡，学术的泯灭……更重要的……是心在磨砺中的成长、变化，或者腐朽、凋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