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并不舒适,加上孩子们想家,车刚一开就引发哭声一片,有人还吐了。负责我们这节车厢的老师忙得不可开交——清理脏物,制止男孩们打闹,还得不停解释:不,车上没有厕所,你们只能憋着;不,我也不知道还要开多久,我连去哪儿都不清楚。
没有厕所,没有水,面包已经吃完,我把剩下的一点糖倒在杰米手上,他像小猫一样舔着。窗外的景物模糊成一片,从我身边飞快掠过,但当我死盯着一个静物并晃动脑袋时,我发觉其实是火车在动。
终于,视野里不再有建筑,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无边无际的绿色,亮丽、醒目、耀眼,像泼洒在地上的水,流向各个方向,一直延伸到与蓝天相接的地方,我沉迷于其中不能自拔:“这是什么?”
“草。”杰米说。
“草?”他竟然知道这个?我们住的那条小巷没有草或类似的东西,我是通过衣服和卷心菜知道“绿”这种颜色的。
杰米点点头:“草长在地上,叶子是尖的,但不刺人,很软。教堂墓地的墓碑周围有很多草,还有树,就像那种。”他指着窗外让我看。
树看起来像巨型芹菜秆儿,瘦高瘦高的,头上顶着一团绿。“你什么时候去过教堂墓地?”我问。“教堂墓地”又是什么?也许这会是我下一个问题,我不知道的东西真是太多了。
他耸耸肩:“就是去圣玛丽教堂那次,我们用墓碑‘跳山羊’,没跳两下就被牧师赶出来了。”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绿草,直到视线模糊起来。因为害怕睡过头,昨晚一夜没睡好,不知不觉眼皮越来越沉,正要进入梦乡,突听杰米在我耳边低声唤道:“艾达,艾达,快看!”
是一个骑马的少女正追着火车跑。她骑在一匹棕色矮马背上,双腿分搭在两侧,手里握着一根绳子,绳子另一端连在马头上。少女脸上洋溢着欢笑,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我看得出,她是真正在“骑”马,指挥着马儿奔向她想去的地方。
我在小巷里看到过很多矮马,但无一例外都是用来驮货的,我从不知它们可以骑,还跑得这么快。
少女微微倾身向前,脸贴在迎风飞扬的马的鬃毛上,嘴唇翕动,像在喊着什么。她两腿一夹马腹,矮马开始加速,跑得越来越快,四蹄腾空,仿佛飞了起来,目光炯炯有神,直视前方。一人一马和火车并肩而行,奔驰在一望无垠的原野上。
突然,我看到前方有一堵石墙,呼吸一下急促起来,不好,撞上去会受伤的,快停下!
没想到他们并没减速,而是直接从墙上一跃而过。火车这时拐了个弯,与他们渐行渐远了。
突然,我心底涌起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我之前曾多次做过同样的事,像风一般自由地奔跑、跳跃——我似乎能切身体会到这种酣畅淋漓的快感。这是我喜欢干的!我轻轻敲了敲窗子:“我也要骑马。”
杰米笑了。
“怎么?不行吗?”我问。
“你走路走得很好。”他说。
我不想告诉他,我的脚现在很痛,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走,于是我说:“是的,我也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