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下定了决心，但真到了行动的时候，格朗德?艾赫还是难免内心惴惴。
坐在马车里，透过车厢旁的窗户看着街道两旁的建筑和人流，格朗德?艾赫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再过一阵，他们就要到达拉马克元帅府所在的那条街上了——他正是在那里，在做完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之后还是被内务部的人抓住的。
而这一次，尽管安灼拉、公白飞、古费拉克、巴阿雷和英诺森都跟他在同一辆马车上，他们又能走多远呢？
而且，没有了兽人暗中通风报信，拉马克元帅还会再次在危急关头出现保下他们吗？
或者，更明确的问题在于，这一次，他们这些人，有几个会在短暂而激烈的战斗中送命呢？
心里想着这些问题，脑子里乱作一团，格朗德?艾赫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然后，巴阿雷瞪了他一眼：“你若是怕了，可以下车，直接躲进贫民窟里——伽弗洛什不是已经去替你打点了吗？等那位侯爵的女儿求她爸爸给你求情之后你就安全了。”
格朗德?艾赫张了张嘴，摇了摇头，却什么也没说。
然后，古费拉克笑了出来：“放轻松，巴阿雷，你第一次上拳台的时候，难道就没紧张过？”
巴阿雷瞪着眼睛皱起眉头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停顿了一下，巴阿雷接着说：“当时收留我的老头害了热病，等钱买药救命，我知道我非赢不可。我要是输了，他就死了。”
听到这句话，格朗德?艾赫觉得一股热流涌遍全身——说得多好！他就是缺少这个——缺少“非赢不可”的理由！
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他都没什么胜负心，没什么和人争斗的念头。许多事物如果有固然好，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再加上优柔寡断不愿伤人的性子，活该他一辈子庸庸碌碌默默无闻。
如果他也能像巴阿雷这样，找到“非赢不可”的理由，也许他这一世会活得完全不一样！
于是，他兴致高昂的看向巴阿雷：“然后，你就赢了？”
巴阿雷看着他，沉默着，最后将头转向一边，声音也沉了下来：“我叫人打断了三根肋骨，像条死狗一样拖出去丢在垃圾堆里。等我爬回家的时候，老头儿已经咽气了。我和他在一块儿躺了两天，最后把他送进了瑙江。”
这是格朗德?艾赫认识巴阿雷以来，对方第一次用平心静气的态度开口说话。恰恰是这份平静，让他觉得心里无比的难受。
对着沉默的巴阿雷抬起手，格朗德?艾赫张了张嘴，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可他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节哀顺变？那算什么屁话呢！
然而，不等他想明白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巴阿雷已经转过脸，看着他，一脸的不耐烦：“嘿，你他妈不会要哭鼻子了吧，还要冲我擤鼻涕吗？别像个娘们似的，屁大点儿事儿就哭唧唧的！”
格朗德?艾赫眨了眨眼，忍下了一拳捣在那张丑脸上的冲动：“那后来呢？”
“后来？”巴阿雷笑了一下，“伤好了，东西又吃得差不多了，就再去打拳呗，挨打挨多了，也就知道怎么打人了，慢慢的有了点儿名声，赚了点儿钱。再后来，就遇到你们了。”
巴阿雷说得轻描淡写。可格朗德?艾赫清楚，这短短的一句话里藏了多少饥寒交迫，藏了多少遍体鳞伤。
沉默了一阵之后，格朗德?艾赫认真的看着巴阿雷：“您是位非常了不起的人。如果是换了我在您的位置，恐怕早就死了吧。”
巴阿雷不屑的嗤笑一声：“放屁，你以为死那么容易。不顺的时候你会觉得活着没意思，不如死了。可是真到了快死的时候你就会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了。一个人如果不是运气太差，生了病受了伤，到了临死的时候没了挣扎的力气，想死还真不太容易死。”
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是回忆还是感慨，巴阿雷又嗤笑一声：“呸，跟你说这个干嘛。”
格朗德?艾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车厢里又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片刻，格朗德?艾赫想了想，开了口：“一会儿我们遭到拦截的时候，我会尽可能引开他们，你们尽快冲进元帅府。”
沉默的安灼拉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古费拉克则无奈的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踢了旁边的巴阿雷一脚：“完啦，巴阿雷，你把我们的新朋友传染啦——格朗德，你该不会忘了你为什么要跟来吧？”
……
当初分配任务的时候，伽弗洛什和他的小伙计们先去贫民窟打点；码头工人们回去等待消息；玛蒂尔德小姐回家去找父亲出面保下格朗德?艾赫；让?巴尔那几个人送菲力帕老小姐和杜汉回家；安灼拉则带上了几个朋友前去拉马克元帅的府邸索要“内务部逼死瓦卢瓦污蔑元帅”的证据。
按照最初的安排，格朗德?艾赫是没有任务的。安灼拉只要他在躲避内务部的日子里尽快把稿子赶一赶，以便报纸尽快刊行。
然而，眼见朋友们都行动了起来，只有自己没有任务，格朗德?艾赫未免感到自己成了局外人，又担心安灼拉一行人的安全，就以“自己见过拉马克元帅，更容易取信于人”为由，说服了大家，加入了安灼热拉这一组人，跟着一起来了。
换句话说，对这一支小队而言，格朗德?艾赫的作用并不在于如何在可能的战斗中和内务部的探员对抗，帮助大家突破阻击，而在于如何赢得拉马克元帅的信任，说服他将那份至关重要的证据交出来。
可如今，格朗德?艾赫却一副舍生取义要豁出性命为大家争取时间的姿态，可不是“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跟来”么……
格朗德?艾赫想了想，摇了摇头：“如果咱们能够一起进元帅府，那当然最好。可是内务部的人肯定不会放咱们进去的。到时候打起来了，能进去一个是一个吧。”
巴阿雷又嗤笑一声：“别怕，到时候我会送你进去的。”
看了巴阿雷一眼，格朗德?艾赫深呼吸，把自己的火气压了下去——对方是个好人，也是个好朋友，虽然不太看得起自己，但那也是因为自己一直以来确实都表现得不怎么样：“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这一次，巴阿雷笑得露出了八颗牙齿：“嘿，总算说了句男人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