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新闻：昨日下午，我市南郊天府路附近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一辆黑色高级轿车追尾了一辆白色箱型货车。下面是事发时，监控录像拍到的画面。”
今天天气放晴了，王倪在家中无聊地看着新闻。自己今天轮休，昨晚将视频文件发给主管后，那家伙到深夜都没有回复，直到凌晨两点钟，才给自己回了一句“干得好”。
也不知道是哪里干得好……王倪仔细地观察着新闻有没有用上自己拍摄的片段。
当时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追尾？这和两车上的人交火有什么因果关系吗？那个人为什么会光着屁股从车厢里跑出来？背后有什么原因吗？
这些王倪并不关心。
由于昼之都的犯罪率并不低，即使是王倪找了关系才租下的这栋高档公寓周边也不太平……在凌晨或者深夜，听到零星的枪声是家常便饭的事情。所以，记者这一职业，在昼之都显得相当难干——你永远不缺新闻，但是同样的，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稿子什么时候会被枪毙。这比起自己被枪毙来说，显得更加要命。
王倪目前就处在这么一个尴尬的境地——昨日下午的事件，电视台只采用了监控摄像机拍下的现场画面，完全没有自己视角的视频片段出现。他有些沮丧，点着了一支烟，深吸一口吐出一个大大的眼圈，然后拿起控制器想要切换节目。
就在这时，他的智能终端上传来了联系请求。滴滴滴的提示音响个不停，他只好扔掉控制器，伸手去够那个快要报废了的智能终端。
上头的来电显示是“刘哥”。这是他的顶头上司，新闻主管的名字。
“我想你应该看到了刚刚播出的新闻了吧？”刘主管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昨夜过得不怎么愉快。
“嗯，我正打算换台。”王倪面无表情地说了个冷笑话，“怎么了？这个点儿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紧急新闻要跑吗？”
“那倒是没有。”刘哥咳嗽了几声，王倪猜出来他昨晚应该是熬了夜，于是问：“你要不去补会儿觉？别还没等老子能独立写新闻呢，你自个儿先挂掉了啊……”
“净他娘的胡扯……”两个人关系不错，所以刘主管也就顺嘴骂了回去，“找你是有点别的事。什么时候方便？”
“我今天一整天都没空。”
“滚吧，下午两点到天桥咖啡馆。”刘哥咳嗽得更厉害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王倪还能说什么？收拾收拾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顶着个鸡窝头迷迷糊糊地走到卫生间洗脸刷牙……他洗了把脸，刚想问苏克做了早饭没有，这才发现那小子已经上班去了。
八点半了啊……王倪无奈地走到冰箱前，居然惊悚地看到了冰箱上贴着便利贴：“饭在锅里自己热，不够冰箱有牛奶。”
他认真地考虑了十秒昨天晚上打得是不是有点太重了……然后又想到这小子吃住都不给钱，有好几个月老是推脱自己的工资都用来还了贷款没钱付房租，于是心安理得地去锅里舀了饭，坐在桌边吃了起来。等到他收拾好下楼时，已经是十点半了。
楼下花圃里，王阿姨正在浇花，看到了租了自己房子的小伙子下楼，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小王啊！今天没上班儿？”
“啊，休息呢，出门买点菜，”王倪随口糊弄道，“收拾您那花儿呢？”
“可不是。”王阿姨回答。等到王倪走到路边，搭上了公共电车，她才嘟囔道：“底子挺好的一小伙子……怎么出门穿得这么邋遢？”
不知道自己躲过了一场相亲安排的王倪，此时正穿着白T恤和趿拉板儿人字拖坐在电车最后一排打着哈欠。天桥咖啡馆和他住的高级公寓区隔着一座城——要算路程的话得需要一个半钟头，早点出发，到了附近还能吃个午饭。
当王倪吃饱喝足，到达目的地时已经一点半了。他走进室内，四下打量了几眼，看到了主管坐在角落里的位子上，耀眼的秃头折射着晌午猛烈的眼光晃得自己有些头皮发麻。
“刘哥？”王倪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对着走上来的侍者说了句“美式多放糖”，然后看着面前打着哈欠的领导，问：“您这是几个意思？大下午的不好好补觉有什么要紧事儿非得今天说啊……”
刘哥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挺厚的那种，顺着桌面推到王倪面前。王倪顿时清醒了，一个猛子就从歪歪斜斜变成正襟危坐，双手死死摁住信封：“不是，哥，你这是干嘛？我还没听说过领导给下属行贿的……”
“别瞎扯淡……”刘哥确实是没睡好，打着哈欠说，“见财分一半儿，这是你的份……”
“咋回事儿？”王倪有些懵了，看着面前的厚信封……他摸着估计有两万多。
“昨天晚上你不是发了我个视频么？”刘哥把手肘支在桌面上，一只手搅和着咖啡杯里的沫子，语气还是迷迷糊糊的：“我因为这事儿忙活了一晚上。”
“？”王倪显然还是没理解情况。
“我刚制作好新闻片段的小样，上头的大领导就打电话过来了，说是有人找我，”刘哥说到这里突然清醒了不少，他放缓语速，低声告诉王倪：“凌晨的时候通知我下楼，两个壮汉，穿着黑西装打着领带，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被……”王倪愣住了，然后热泪盈眶地握住刘哥的手：“牺牲自己还不忘分钱给兄弟，太让我感动了！”
“我把咖啡泼你脸上啊！”刘哥怒了，王倪连忙笑嘻嘻地安抚：“哎，别着急别着急……后来呢？”
“我本来想报警来着……但是一想，昼之都警察出警又不怎么靠谱，于是打算求助不远处的保安。谁知道那俩大汉给我掏出一张证件来，说是监察机关的人——”
“槽！”王倪惊了，他的表情变得紧张起来，“不是，我拍的这东西也不犯法啊……”
“没说你犯法。”刘哥得意地说，“他们问了问视频是从哪弄来的，然后要走了视频，还要求我在保密条文上签名……意思就是，现在这视频只能有目前看过的人知道就够了，不能再往外传了。”刘哥说，“你没有把它挂在网上吧？”
“我哪来的那闲工夫……”王倪说，“我也是有职业操守的好不好！”
“没有就好。”刘哥松了口气，“从昨晚开始，他们可能一直在监视你的网络。”
王倪背后突然冒出了一身冷汗。
“所以……这是封口费？”王倪说。刘哥点点头：“苏克那边我已经问过了……他说自己现在白吃白喝，钱就都分给你就得了。我看他们没有昨晚就找上你，也是不想把这事情闹大。”
王倪点点头，“那我现在就把它删掉？”
“不用了。”刘哥说，“既然他们没有要求，应该在技术上也构不成影响吧……总之拿了钱闭嘴就好了。”
闲事少管。这是王倪的老妈交给他的另一句话。只是，为什么那两个监察机关的人要封锁这段视频流出呢？难道是因为里头那个光着屁股的人？
不会是什么大人物吧！一曝光就会出现政治丑闻的那种……王倪不敢再想了，他把钱揣进挎包，自觉地去结了账，然后和刘哥道别各自回家。
“不对啊！”刚走出咖啡馆，王倪就惊叫道。
“怎么了？”刘哥跟在他身后出门，被他吓了一跳。
“苏克那小王八犊子空手套白狼！”王倪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平白无故又把房租糊弄过去了！”
果然晚上要狠狠揍他一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