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和罗斯分享了自己的忧虑。
“要我说，”罗斯嘴里嚼着鸡腿和菜叶嘟囔不清，“你就是操心的太多，有什么事儿，也轮不到咱们上，Кто не работает， тот не ошибается，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
“啥意思？”小江问。
“不做就不会错。”罗斯开始消极怠工。
“不是，哎！”小江气得站了起来，“那是我住了快十年的街坊们！你这——”
“你在自由港还讲这一套啊，”罗斯费力的咽下汉堡，“真的，你们文化里讲的，穷则明哲保身——”
“独善其身！”小江快要被他气死了。
“你这不是挺懂的么？”罗斯拧开了可口可乐，“来，走一个！”
小江闷闷地坐下，用杯子跟他敲了一下。
不行。他想，我下了班得回去好好查查这事儿。不过要从哪开始呢？他又陷入了沉思。
王倪此时正在扛着机器跑进跑出。还有两天就是昼之都的“民间游行日”，这个节日是为了庆祝当时学生们的合法游行受到监察机关的表彰而建立的，经过了许多年，已经变成了一个类似嘉年华的节日……人们往年都会在这一天上街游行，穿着自己制作的各种奇葩服装。昼之都默认在这一天是不进行任何非法活动的……该说是黑帮、犯罪组织的奇葩特色还是监察机关与他们之间的默契呢？反正据说，有一年两个小黑帮趁着节日，其他大佬们都不在场的时候，火拼起来，占了不少地盘也死了一些平民，结果没多久就被除名了……
此处除名指的是居民身份信息除名。
惹不起，惹不起。
总之最近这两天为了准备直播，王倪的这个组忙的脚不沾地，甚至在晨会的时候刘哥还强调，下班时完不成工作还要加班……王倪最讨厌加班了，于是他干起活来也格外用心。
主管开会回来，布置了每个人的具体任务，王倪于是连中午饭都没顾得上吃，预备好了几篇应急用的稿件，然后仔细检查起设备的各种状况。这边苏克也在忙着咔嚓咔嚓连拍，记录数据调试机子……
真累。
小王同志在下午6点多的时候才结束了今天的工作……已经算是比较早了，他早上8点钟到了台里，忙活了一整天没吃饭，刘哥看了看表，已经到了下班的点，就喊：“王倪！走吧！”
“你自己加班没问题吗？”王倪擦了擦额头，“要不我再陪你待会儿？”
“8年了，我的头发都习惯了。”刘哥自嘲道，“那你帮我把这个稿子校对一下吧，完事儿我开车拉着你去喝点儿。”
王倪于是给苏克发了个消息，告诉他别等着自己下班了，然后又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校对起来。
至于为什么在电子设备小型化、智能化得如此极限的今天，仍然要用“肉眼校对”的方式……只能说台里的领导有自己的考虑吧，毕竟人工智能也不是全面普及的，许多打着“智能助手”名头的产品，对于文字的敏感程度就不可能比人类更高。
比如……校对文稿中出现某些恶毒的政治隐喻……小心给安排上了。
之后，王倪坐在刘哥的车上，两个人到了一家小酒馆的门口。现在是夏末，店主在室内支了个炉子，自己在那里烤着串儿。
“今天有啥啊！”刘哥在门口就吆喝。
“羊眼泡子小腰花，特制小串炸麻瓜！”长得五大三粗的店主头也没抬，回应道。很奇怪，没什么人，店里平时都应该爆满的。这里说的麻瓜是一种甜食……店主油炸了一下，在一小部分顾客中特别受欢迎。
“我打电话让他预留了不少好东西。”刘哥神秘兮兮地跟王倪说。
两个人支起小碳炉，端上了两件啤酒，就着肉食和花生毛豆开始瞎聊了起来。
王倪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自行车和踏板车（步行街不让开车），看着出门进门的食客和路上的行人，看着街上店铺的霓虹灯，舞蛇的、表演哑剧的、隐约看到对面的几个铺子里还有穿着不可描述服装和客人做奇怪动作互动的小姐姐们，感叹着：“我们的生活就像现在这样？”
“我怎么听着你话里有话？”刘哥狠狠地把一块儿牛肉从串子上撸下来。
“我要是有一天会离开昼之都，外头的世界也是像这里一样吗？”
刘哥想了想：“不能吧。这里是中国特色。”
中国。
“冕服采装曰华，大国曰夏。余其宅兹中国，自之辟民。”刘哥喝了几瓶后，摇头晃脑地念着。
“酸不酸啊。”王倪咬开一瓶子，咕咚咕咚地朝嘴里灌。
“以前我听说过有个词，叫朋克。”刘哥嘟囔道，“我感觉……在这里，我们就是生活在电脑时代的一群小混混。”
“我还以为你会把自己比作正人君子……”王倪咬了一大口羊肉，有点烫，他连忙呲牙咧嘴地喝了口冰啤酒。
“哈哈哈，”刘哥看了他的动作，不怀好意地笑出了声。王倪皱着眉抱怨道：“哎！真的烫！不行你试试！”
“我又不傻……”刘哥拎起两串羊肉，塞到嘴里，也烫的龇牙咧嘴。“看到没，”他使劲地在牙齿之间切割着多汁的羊肉，孜然的味道混合着肉香在他的嘴里爆开，一边向王倪示意，“肥羊肉混着苦味儿的啤酒，吃下去那味儿……就是朋克……”
“你别逗！”王倪乐了。
“谁逗你了，”刘哥的表情突然正经起来，“好东西……和好东西，一掺和……就是这么不伦不类。”
他扔下几百块钱，扶着王倪两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出门：“你看……多好的夜市，人这么多。”
他再一转身，手歪歪趔趔地指向远处整齐，严肃的中心塔和高楼大厦：“看……多好的楼。”
他把两只手一怼，喝了个掌，张开，“看。”他说。王倪看着他的两条手臂画了一个大圈，仿佛要把整个昼之都的夜晚装入怀中。
“就是这么回事。”刘哥顶着闪亮的光头，夜市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了他的头上，仿佛一个闪亮的灯球儿。
“哈哈哈！”王倪的脚步也东倒西歪地，“我可能……还是不太懂。”他说。
“那咱就回家！”刘哥掏出了智能终端戴在鼻梁上，用充满了酒气和孜然味儿的语调，说：“找个人送我们回家！”
在昼之都，也有代驾的小哥……两个酒量不怎么样的家伙坐着车后排吹着凉风，直到抵达了目的地时也依然蒙头转向。
王倪和车里迷迷糊糊的领导挥手道别，自己站在已经有些凉意的夜里，把工装裹紧，往楼宇中属于自己的那扇门走去。
“回来了？”苏克正坐在桌前玩电脑，是复古风都市大作《给他爱》。
“晚上吃的什么？”他问二人。
苏克耸耸肩，“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晚饭是大个子做的。”
王倪顿时一脸惊奇的表情……酒也醒了一半。“我很好奇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对里梅尔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