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七年初,京城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
洁白耀目的雪地上,面容精致的女子后背鲜血淋漓,丝丝缕缕的血迹映在白色的的外衣上,很快凝结成细碎的冰渣子。
江忱渺的脸色已经是一片青紫,只觉得连骨头缝都透着一股寒意,纵使如此,她仍是挺直了脊背站立在原地,单薄衣袖下的指尖微微曲起。
江忱渺抬眼,看了看目光可及之处的正厅内,暖意融融的景象,眼神泛凉。
“小姐。”
春草拿着裘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给她披上,然而目光在落在少女身后的血色的时候瞳孔狠狠一缩。
二小姐这次下手也太狠了一些!
“不用过来。”江忱渺轻吐了一口气,连声音都仿佛裹着风,沙哑的听不甚清楚:“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回去,先把伤药准备好。”
春草咬了咬牙,犹疑的看了看江忱渺,最后在江忱渺越来越威严的视线下,不甘心的跺了跺脚,点头道:“是!”
确定春草走后,江忱渺紧绷的身子骤然一松,她弯下腰,不可抑制的闷咳了几声,牵动后背的伤口,又是一阵刺痛。
只是这些刺痛比起现在的寒冷来,也是算不得什么了。
她余光扫到穿的厚实又保暖的款步而来的两人身上,眼底浮起浓浓的嘲讽,眨眼间又消弭无踪,弯曲的脊背又缓缓直了起来。
待两人走到面前,江忱渺才微微弯起唇角,纵使面色一片青白,也丝毫不减其风姿:“苏姨娘,二妹妹。”
“哼”江紫嫣瞧见她已窥倾城色的脸,心底涌起淡淡的嫉妒:“笑什么笑,一个嫡女,怎么净做些翻墙的事情,将军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语到最后,江紫嫣拔高了声音,还算俏丽的小脸一片狰狞:“大姐姐,你乐意死守着那个残废世子不嫁人,我和二姐姐可还要声誉嫁个好人家的!”
江忱渺眯了眯眼睛,眼底寒光一闪,须臾,她扬起了脑袋,眸子灿若星辰,一字一句道:“景御不是残废!”
“呵,怎么不是残废?是他能走了还是能骑马射箭了!”
将军府上下谁不知道江忱渺的过去,更何况江紫嫣从小就看她不顺眼,比起别人更知道刀子怎么戳更疼,此时字字句句,无一不是在划着江忱渺心上的伤疤。
瞥见江忱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江紫嫣冷哼一声,恍然大悟道:“哦?难不成是那个残废终于想起大姐姐你了?”
咔哒——
心底有一根紧绷的弦似乎是断了。
江忱渺眼睛眯起好看的弧度,唇角也跟着翘了起来,姿容清绝,如果春草在此就会知道她笑的越好看,怒气就越甚,然而江紫嫣不是春草,此时看到她竟然还能笑出来,原本咄咄逼人的语气一僵,转而嘟囔了一句:“神经病!”
话音刚落,却见站在雪地里的女子突然抬手,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当口猛地扣住了她的脖子,不多时,江紫嫣就觉得呼吸困难。
这下子,一直站在一旁看戏的苏姨娘站不住了:“江忱渺,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
江忱渺黑沉沉的眸子扫过苏媚儿,死气沉沉的眼神如同浸了冰,几乎是让她瞬间就从后背生起一股子寒意。
江忱渺笑了,扣着江紫嫣脖子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苏姨娘觉得我想做什么呢?”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更何况要不是回京前答应了师父,她又怎么会安生的站在这里由他们打骂!
软软的反问语调,还带着女儿家独有的清憨,然而她手下的动作却半点不像是女孩子做出来的事,果断的狠戾。
苏媚儿这才后知后觉的响起来这个自从回京后就被她明里暗里欺负的女孩到底师承何人!
看着浑身都冒着寒气的江忱渺,这下子脸色青白的轮到苏媚儿了,可是看着不断挣扎都撼动不了半分的江紫嫣......
苏媚儿看着江忱渺,半年来第一次软了身段:“渺渺,是姨娘没教好紫嫣,姨娘让她给你道歉好不好?”
“道歉?”江忱渺看着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的江紫嫣,有些怀疑的嗤笑了一声:“道歉就不必了,再让我听到一句她说景御的不好,我一定让她——‘以死谢罪’!”
就算景御现在不.良于行,以前也是盛世天骄,怎么能被江紫嫣这种人侮辱。
她松开手,不耐的甩了甩手臂,淡淡道:“姨娘,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瞧不出一丝尊敬。
苏媚儿这才发现一直以来被她忽视的地方,从始至终就算她对江忱渺用尽手段,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非打即骂,百般欺辱,她都是静静的受着,不言也不语。
原本以为是她自知在府中不得宠,不愿意触碰她的风头,现在看来,似乎不尽然,倒更像是她一直以来想岔了。
但是,怎么可能呢?
如果是她感觉错了,江忱渺又怎么可能由着她百般算计,甚至受尽皮肉之苦也一声不吭呢?
苏媚儿百思不得其解,等回过神的时候,就见到江紫嫣揪着她的衣角,不忿的露出了脖颈上鲜红的指印,抱怨道:“娘,你怎么就这么让她走了!”
江修怀妻妾不多,自从嫡夫人死后,苏媚儿一向是在府中一家独大的,无外人的时候,江紫嫣一向是不唤她姨娘的。
苏媚儿正被自己脑海里的思绪搅得心烦,恍惚间发现自己好像从没看清过江忱渺,此时再一听到江紫嫣的不满,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开口道:“不让她走,难不成要看着你死不成?”
她这么一说,江紫嫣才后知后觉的摸上脖子,脑海里浮起几分后怕来。
“可是娘,难道我们就这么被她欺负了吗!”
“放心吧,娘不会让你平白被欺负了的,过两天,再过两天,等你爹回府就好了。”
听苏媚儿这么说,江紫嫣也便点了点头,想到江修怀对她的宠爱,不由得眉开眼笑:“爹爹这么疼我,他一定舍不得我被江忱渺欺负的。”
——
静姝阁。
刚一推开门,察觉到屋内扑面而来的暖意,江忱渺鼻尖动了动,再也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喷嚏。
听到动静的紫苏立刻从内间出来,手上还拿着先前想要给她披上的裘衣,目光触及她身后的血迹,再一摸她凉冰冰的胳膊,眼圈立时就红了。
“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