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眼帝王终磨灭,唯见祀土万古存。
大岳之巅,乌云骤聚。于一阵阴风鬼雨,电闪雷鸣中,连那五彩的冲霄神虹都被掩盖,就如真相往往被阴霾掩盖那样……
风烟残尽,土石嶙峋。无论是那风云,还是那雷霆,消失得都如来时那般突兀,只余这还没来得及被浸湿的黄土,以及那向黄土中渐渐内敛的虹芒。
“噗噗噗~”
“呸呸呸~”
“哈哈哈,图涯你变成泥人啦~”一个满身泥尘的小小身影正奋力抖弄着身上的尘土,忽的见到身旁和自己一样满身泥垢的同伴,不由笑得抽搐起来。
“……嗯姆”这位同样满身泥垢的同伴终于意识到,自己和对面那个泥孩子现在应是一个德行,于是他便闭目凝神,之后再睁目抖衣。
“咔,嚓~咔,嚓~”
只见在一阵白雾白霜间,这位同伴身上的泥尘片片剥落,掉到这黄土地上化为片片碎屑,好一会才又归于尘土。此时便显露出一位身着冰蓝流云褂的神俊小儿郎。
看到小儿郎那刷刷就抖落得满地的泥尘,还灰头土脸的小人儿屁颠屁颠地就冲了过去,作势欲扑:“我的天~图涯请务必教教我。”
小儿郎微退半步,但还是没有避开这一扑,只得用双手支起那泥猴儿:“嗯姆……这个辰风兄你没法学,不过我可以帮你。”
说完,但见小儿郎指尖寒气凝霜,小泥猴浑身一个激灵,其身上的泥尘便也“咔咔”地散落下来。原来这小泥猴正是套上了道袍下山来的小胖墩呢。
“哇呀呀~图涯你真厉害,这是那啥‘致寒灵气’吗?”
“姆~非也,这是我遗月孤霜的先祖遗泽,呼曰‘寒霜脉劲’,是一种来源于血脉和肉身的特殊能量。”
“昂~并非采之于天地啊,那会用光吗?”
“嗯,应该是不会的,虽然一次用多了会暂时没力气,不过吃饱了再休息会儿又会恢复了。姆~辰风兄不必担心。”小儿郎若有所思,笑答道。
“嚯嚯~那就好那就好~嘿咻嘿咻~”小胖墩一面同小儿郎闲聊着,一面已经找来了一大块碎石,开始在地上刨坑?
“嗯?莫非辰风兄想找寻刚刚那五彩神芒的源头?”小儿郎这时也来到小胖墩身前,揽起流云褂,蹲身看着小胖墩在那卖力的刨坑。
“然也然也~嘿咻~”眼见不一会,小胖墩已经刨了个能把他自个儿都埋下的大坑,此时坑底的土质已经不是单一的黄土,而是开始多了些青紫色的颗粒,“图涯图涯,快来帮帮我~我感觉就要到了,但是这一层土特别硬啊。”
“嗯,好。”小儿郎捡起坑旁一块较大的碎石,也跳入这“大坑”里开始刨……
“铛~铛~”
小胖墩和小儿郎几乎同时敲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打铁似的响,小胖墩手里的卵石碎块都被磕掉了一角。
小胖墩和小儿郎一起拨开最后一层尘土,露出一小片镶嵌平整的青紫色。
“咦~应该就是这儿了,是一些青色的石头?”小胖墩有些讶异,还使劲儿从其间抠出来一块。感觉有点沉,但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闪闪发光或是玲珑剔透呢。
“嗯?辰风兄你看这坑边的石块,还有一些白色的?”小儿郎正要抖袖站起时,忽然看到右边坑底的青紫色石头构成了一条笔直的边界,边界那边露出了少许灿白色的石头。
“昂~我看看~莫非这些和刚刚那些光的颜色都是一一对应的?”小胖墩咕哝道。
“嗯,刚刚我看到赤芒、青光、白火、黑照、黄煌,现在我们则挖到了青色和白色的石块,相信还有其它三色的。”图涯作出了这样的合理猜测。
“嘿嘿,那我们干脆一不做~”
“二不休~”
“哈哈开干!”
两个小屁孩相视邪笑之后,立马风风火火的“开干”了,但见满天尘土飞扬。若是从山下望来,那此处可真是,“飞沙走石,乌云蔽日”,见着或以为闹妖了呢……
……
蔡三郎今儿起了个大早,一反往日睡到日照三竿的安逸劲儿。可这并不是今儿的蔡三郎转性了,毕竟庙里的云牛就算不放出去吃草也饿不死~
“砰~”一间三面漏风的牛棚里,一榻蓬松的稻草堆忽然炸了开来,伴随着一声牛叫,蹦出了一道黑影。
“哎呦~又来了,又来了~这是要闹妖啊,还让不让三郎我睡回笼了?”听着山上传来阵阵土崩石裂的“巨响”,望着玉皇顶上腾起的滚滚“浓烟”,一个布衣葛袖的少年有些烦躁地抓落着头上的稻草。
“今早是怎么了?先是雷阵雨把我吵醒也就得了,现在这尘土飞扬的是啥?莫非是西梁大漠的沙暴都刮到齐鲁来了?不对呀,那样京华那边儿早就得来八百里加急了~”布衣少年抱膀子歪眼儿,对着山顶就是一阵念叨。
正当布衣少年念叨得得劲,身后牛棚旁的破旧庙宇里便传来一阵悠悠的人语声:“蔡三呐,汝入鄙岱庵三载有余,虚岁有六。已是洗脱凡俗,不复三年前的小乞儿。若是孩儿想皈依贫僧座下,此番便替老衲去山里巡游一趟何如?嗯,便算是入这空门的考验吧。”
“哗!上师你既然答应啦,那我以后也会有法号喽?”也不知道这布衣少年有没有抓住重点,不过他倒也挺兴奋的。
“缘至则法随,悟空则妙明。此番山生异象便是汝缘,该有的总会有的。快去吧~”
“好嘞,上师,我这就去,立马的~”
悠悠的苍桑之音渐渐消散,蔡三郎也应声迈上了山路,旧庙又归于诡秘的寂静。唯有斑驳的漆墙和重重残垣,或许还能诉说昔日的辉煌与那岁月的苍茫。
……
“岱宗夫如何,庙坊已阑珊。”
“钻红门,携万千,趟渡高山流水峪经显。”
“斗母敢把壶中天,傲来黑龙困于无极前。”
“步在云间,遍寻苍松友数,同赴十八回环欲升仙!”
蔡三郎的步伐并不快,更是几步一停。踏着并不古旧的石道,却能看到石道下层层叠叠越发细碎以至归于黄土的碎石,蔡三知道那是上师口中的“逝水流年”、“沧海桑田”。那是不知从多久远的年代就开始不断翻新的结果,久远得连东荒最古老的史书也说不清……
越是离山顶近了,看着那黄尘滚滚,蔡三越是心中忐忑,不免把口中歌行念得越发大声了,像是在给自个儿壮胆呢。
“此去入南天,俯首观日月~”
“耕桃源,元君前,横越一线天涯耘花田~”
“玉皇能折星作烛,北陨后石但熄坞中眠~”
“神游天街,忽逢碧霞散修,共话九天十地太上殿~”
……
蔡三这首歌行也不知来回唱了多少遍,终于是登上了玉皇顶。
“咦,图涯快看,那边来了个小孩儿?”
“嗯,确实是个小孩,风兄,我们正好可以过去问问。”
蔡三正站在一块大石上撑膝喘着呢,只见眼前滚滚“沙暴”还没来得及消散,隐约间见到一个五彩流转的地洞。地洞里应声窜出两道身影,吓得蔡三倒退不及、踉跄跌坐在巨石上。
“嚓、嚓爆……呸,沙暴妖魔?”蔡三望着眼前两只身着“奇服”的“黄褐色”生物,也没看得仔细、只觉煞是恐怖,愣时口齿不清、差点咬到舌头,“呜呼~”
蔡三心思电转,自己还这么年轻,难道要在这凉凉了?不行,我可还没拜得上师、承得大法、称得佛号、娶得媳妇(?)、浪迹江湖、开宗立派、家财万贯、无敌天下……怎么也得,抢救一下啊!
“大大大、大奆、两位大奆,小的蔡三郎有眼不识泰岜,冲撞了二位大奆,真是罪该万死啊!敢望两位奆奆念在小的上有老、下没小,一没上过京城,二没去过边关,三没下过江南,就困在这一亩三分地的份上,放过过小的吧~呜呜,小的定然感恩戴德、万世传唱、著书立说、凿碑铭裱,以彰二位奆奆的伟大事迹、光辉形象嗷!”
“……图涯,这人是怎么了,我们有这么吓人?嚯嚯~”
“……姆……我想是因为这个。”
小儿郎说完拉起小胖墩的袖袍示意他看——只见小儿郎身上的冰蓝流云褂早就变成了“黄马褂”,自己的玄咤道袍也从上到下变成了“黄云袍”,嗯,连着手臂、脖子、头发都是黄蹭蹭的。
“哦哦~原来如此,哈哈,那个蔡三郎小哥哎?别怕,我们是人啦,只是刚刚挖土被搞黄了~嚯嚯嚯~”小胖墩边拍弄着自己和小儿郎身上的尘土,边向蔡三郎解释道。
“呼……真、真是人?好像还真是人~苍天有眼,真是吓死三郎我了”蔡三郎再次瘫倒在地、就臂捂额以拭虚汗。
“呐呐~图涯,你能再用那个啥寒霜脉劲弄掉这些灰灰吗?”
“嗯姆~应该没法,没水的话冻得再冰也不会掉下来吧。”
“哎,要不我带你们去洗个澡吧,山麓那儿有个黑龙潭……”蔡三郎已经正襟站定,立马和两个小屁孩自来熟了。
“好呀,等我收捡几块石头,我们就跟他去吧图涯~”
“嗯,劳蔡兄带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