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都风流天下闻,骚人尤作京华梦。
八月秋高渐渐凉,满川芳木竞红装。
一夜流连,一朝惜别。自不是峰而下,在依水小姑娘为图涯小儿郎一行几番相送后,已是三个长亭四个短亭。
“哎呀!依水小姐姐,你就别送啦,还有三十里就真送到京华啦。”小胖墩双手搓头,岔坐在车窗边,面色不善地瞪着坐在对面的两小儿。
“哼~反正是我们洛族的车队嘛~我想送多远就送多远!是吧,图涯小哥哥~”小姑娘今日穿了一袭不一样的白衣,不过还是一样抱着小儿郎的手臂。
“嗯……倒是有劳依水姑娘了。”小儿郎还是一如既往坐得笔直,不过一如既往的冷脸却不如以往那般寒冷。
“嘿嘿~还是图涯小哥哥好~”小姑娘撒娇似的在小儿郎肩上蹭了蹭,“嘛,我也是难得能出来玩哦!”
看着图涯小儿郎已经掩饰得很好的微微一僵,小胖墩不由俯首腹诽:“我看这小姐姐不是洛神族,更似青丘涂山九尾狐……”
想着想着,小胖墩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
小胖墩抬头震惊的确认了一下,冲小姑娘问道:“不冷吗?”
“哈?不冷哦?”小姑娘一头雾水,随口答道。
“她不冷?”小胖墩想着自己晚上时不时被冻醒的经历,疑惑地向小儿郎确认到。
“嗯……确实,依水姑娘似乎无惧寒霜脉劲。”小儿郎也忽然面色严肃,经小胖墩这一提醒,他才发觉。
平日里除了遗月孤霜本族之人,从未见常人敢如此靠近之,更何况还是靠近一个不能自如控制寒霜脉劲的孤霜族人。
“哦~寒霜脉劲,就是和那个霜寒……白雪咒有关吧。这个,图涯小哥哥~那天在河湾你和我说过哦。”
小姑娘轻晃着小儿郎的臂膀:“洛族也不是每个人都不怕冷呢。据说要'祖血'足够浓烈,与水的相性很好的话,才能不惧寒冷。”
“原来如此——水属阴寒,确有此理,依水姑娘赐教了。”小儿郎若有所思,转头温和一笑。
“啧啧,原来如此——都是挂*啊……”小胖墩摇头晃脑,顺口一句……虽然不清楚自己究竟说了啥,不过感觉还蛮有道理?
至于小儿郎和小姑娘,则一脸疑惑地望向了小胖墩。
……
风卷红帘,蹄声随铃闹,熟家鸾驾,轩辕缀金梢。
云辟青空,路遥上官道,哪个京华,城阙托琼霄。
遍野白草过目,于洛三秋这样的老者而言,那是在金鸾驾里也能感受到的萧索与寒意。
满川枫红入眼,于小胖墩这样的孩童而言,那是在轩蓬中也难以割舍的绚烂与壮美。
这时的小胖墩,比起车里的人,更关心车外的景。
彼时的小儿郎,比起车里的人,更关心天边的人。
不过此时的小儿郎嘛……他可没办法无视粘在自己身边一路的这个小姑娘嘞。
但是,车轮最无情,和无情的时光一样,大概也和无情的小胖墩一样?
“哇了个塞~图涯图涯!快看辣个!”小胖墩根本没注意到小儿郎可能在进行的什么冥想,他现在半个身子都挂在车窗外面了。
“好高的楼!好厚的墙!好大的门~呐!这是,比清山城的城墙高了多少呀!”
“我*~还有一条辣么笔直的河——啊,那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座桥!不会是用白玉堆成的吧!啧啧,这也太奢侈了!”
“我说呀~辰风小弟弟。你的眼睛是望远镜吧?那么一条线亏你看得清呢~”依水小姑娘也好奇的从另一边的车窗向前望去,不过除了京华的城阙外,其他都还不到能看清的距离。
“望远镜?能望很远的镜子?”辰风转头一脸震惊的望着依水小姑娘,脑中根据这个词的构成脑补着这一闻所未闻的事物……
辰风眼神凝滞,在他眼前,是一副画面——一位仙人从袖袋中摸出一面铜镜,他对着铜镜一念咒语,铜镜便展现出千里之外的情景……
图涯小儿郎挥袖击碎了小胖墩眼前的梦。小胖墩但见流云褂那蓝影把“仙人”一扫而逝。
似是早料到小胖墩会有此一问,小儿郎很淡定的解释道:“辰风兄,还记得桐生先生曾言及方舟遗术吧。这望远镜也是方舟盟约使者——大概也就是如今的天下商会,曾售卖予大周的技术……”
“辰风兄可把其比作一块透玉。将其至于眼前,则可透过其细察数十上百里外之一草一木,确有传说中千里眼其二三之能。”
……
随着京华渐近,犸车外繁杂的轮毂声、兽鸣声、吆喝声渐渐盖过车内的熙攘喧闹。小胖墩一行也好奇的挑开了犸车前方的帷裳与珠帘。
此时洛族的车队已由白玉九龙桥,经过了那条史称“永定濠”的护城河,正在通过京华“朱雀门”前的三重阙。
在小胖墩眼里,那每一座阙台都好似一座巨塔。巨塔上是雕缀满火红云纹的望台,而巨塔下的官道两旁,则是呈三列排开、那铜雕铁铸般的城卫。
那精钢铸就的戈戟,那错金浮镂的玄甲,摇曳着小胖墩不曾见过的蹭亮光芒。即使是而今这等太平年间,此方城卫与那些正齐步踏过的巡守,都无不铁甲戎装。
小胖墩睁大眼睛观察着这座雄城前的一景一物,虽还不曾听闻过什么是盛世荣光,但其心中也为此情此景升起了颇多崇敬与豪情。
那重阙的高耸,那城楼的厚重,让所有见过的世人都震撼、都难忘。此刻,车间的孩童皆不曾感叹,但他们瞪大的双目中,都闪耀着升腾的光芒。
……
平日间,京华入城有货检,但无员检。小胖墩从车窗探出头来,观察着三秋奶奶与货检官员的交涉。
原来那最后一架载货犸车上一箱箱放着的,正是一匹匹的茉莉纱。一小队城卫很快点清了货物数目,掠过小胖墩所在的车窗,回到了城廊门口,让货检的官员把货物品类一一登载。
入城后,三秋奶奶和三个小家伙打过招呼,便带领鸾驾与载货犸车,径直朝京华内城驶去。
小胖墩昂首眺望,但见那前方还有三重阙,还有一重城,那更前方好似还有三重阙,还有一重城……
“京城套*?”小胖墩发出了一声微妙的疑问。
“噗~”小姑娘仿佛理解到了小胖墩想要表达的意思,旋即解释道,“京华'三重门,三重城,九重阙阁锁春深'”
“有'才子佳人,各路名士,风雅无双,天下奇珍',是为京华之外城。”
“有'达官贵胄,各部精干,学府枢中,绝世贤能',是为京华之内城。”
“有'文皇武帝,三省太宰,江山社稷,笃力至圣',是为京华之禁城。”
“辰风小弟弟,这下可明白了吧?”
“哇~厉害厉害~佩服佩服。我还以为,就图涯兄,才知道这等'大书'呢,没想到依水小姐姐啊,也知道辣么多~”小胖墩一面消化吸收,一面摇头拍马,配上那褂小小道袍,真令人啼笑皆非。
“所以三秋奶奶这是要去内城吧~”小胖墩得意的确认道。
“呵呵~其实只是经过内城哟,毕竟内城并没有能交易茉莉纱的坊市或是商会……”小姑娘微眯着眼,仿佛故意只说了一半,尾音渐渺。
“嗯,是进贡之物吧?”小儿郎顺着小姑娘的意思问道。
“不愧是图涯小哥哥~”小姑娘晃荡着脚丫,微微侧过脸来,冲着小儿郎眯眼笑道。
“茉莉纱其实也是蚕纱,不过为不是峰独有的茉莉寒蚕所蕴,所以其产量也甚是稀少。”
“除了族内所需的少量茉莉纱,大部分都是运往京城。由于与皇家常年有着生意来往,所以便会先去禁城与皇家交易。剩余的会在京华外城的各大商会拍卖。”
“由于供不应求,所以茉莉纱在市面上据说也是价格不菲,织纱卖纱便成为我们洛族主要的经济来源了。”
“这……不怕被偷吗?”小胖墩若有所思。
“因为只有洛族族人与受到洛族邀请的人才能进入不是峰。所以,虽然人心叵测,却并没有发生过这等事——据说圣者都无法强行进入不是峰呢。”
“圣者都不行吗……那可着实厉害。”小胖墩龇牙咧嘴地叹道。
“对了,图涯兄知道大夏朝廷各要员的修为吗?”
“嗯,略有涉猎。”小儿郎稍稍正襟,从容答道。
“据《大夏新历》载,大夏朝廷自蔡文公变法与长鸣皇新政以来,文官便可不论修为晋升,而武将考核则需修为与谋略并论。”
“故,大夏无弱将。据说而今修为最低的大夏将军都在人雄境位,实力高强者则更是直指天阶人王位。”
“咦,只到人境吗?”小胖墩见图涯声色并用,以为能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修为,结果这些将军的实力却止步于人境?
“嗯,辰风兄从仙人学艺,自是眼界高远,所知境界也估计超出凡俗之列。”
“但对于世俗界而言,人境便是他们一般能接触的最高境位。而到了能境,能排空御气者,便几乎不参与所谓的江湖纷争与国家征伐了。”
“据一种于修行界广为流传的说法。此纪太古时期,人族争渡者受'天道'启示,得悟修行之道路,也从'天道'中知晓了境界的分化——号称'人能圣神'”
“大能、圣者、神王等,都是修行界耳熟能详的厉害境位,不过对于平常修士来说,确是十分遥远。”
“单就人境,从未开始武学锻炼的庶人,到九重粹体期间的人杰,再到练气期间的人雄,最后成为能真炁外放的人王,基本就能穷尽一个天赋卓绝的江湖武者之毕生。”
“成功粹体一次,便标志着庶人到人杰的过渡,此时一个原本能举起百斤重担的人,就约莫能举起数百斤了。通过重重粹体,人杰期修士的身体素质能较原本增强数十上百倍”
“一般人如果成功进行了九次左右的粹体,肉身一些源初的能力便会被激活。这时修士便能够感受到'灵气'的存在,而肉身也正好达到了能开辟经脉的强度。当第一条主要经脉成功开辟,便标志着这个修士成为了在沙场上能以一当千的人雄。”
“不过人雄期修士仅能用吸收的灵气调理自身或化作'内力'。当经脉不断开辟,直至形成某种能沟通全身的'脉络',体内内力能通过脉络运转全身并释放出来,便算是进入了'真气'外放的人王期。”
“而人王位,可谓是江湖武学的巅峰。人王者,能行大乘轻功,穿山林与江湖如平地,奔袭似雷动。人王者,亦能以真气入剑化罡,斩敌百步之外。所谓'折枝为剑、飞叶成刀'便是指的人王之能。”
“人王位修士应是开发了寻常人族身体的极限,也基本上达到了人族正常寿元的极限,长寿者接近一十二纪。”
“族中故老曾言,人境修行全靠'争',无人可'渡'。也就是说,人境是只能靠努力提升的境界,也是唯一不凭资质便能提升的境界,是为'争'。”
“而靠气运与天资的'渡',则是迈入能境与其后修行的必要因素了。故而人境对任何修士而言都是'最难度过'的境界,而能境则是万般道法修行真正的第一道门槛。”
“这便是大夏将军能达到天阶人王位的非凡之处啊,也是辰风兄疑惑之解。”
小儿郎着实为小胖墩的费解作了一番仔细的分析,小胖墩也是听得悠然神往。
而那语罢之时,犸车已在喧嚣声中来的了一座头匾鎏金写就“天下商会”的高阁之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