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公子。”姚君忆向他行了个礼。
贺子瑜不似那日在软语楼打架时的披头散发、衣冠不整,今日出现姚君忆面前倒有几分富家公子的落拓气质。
“啊小姚姑娘好。怎么自上日一别,你这几个月就都不在软语楼里了,难道是那老鸨发现你美救英雄惩罚你了?”贺子瑜的语气有些焦急,想来这一个多月都在想她为何不在。
姚君忆听到贺子瑜说“美救英雄”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美不美姑且不论,可这披头散发跟比自己肥一圈的人打架,怎么就成英雄了呢。
“贺公子说笑了。我已经……我已经嫁人了。”姚君忆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了贺子瑜她嫁人的事实。
“那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这么好福气。上次在软云楼被姑娘相救,我还欠姑娘个人情,若姑娘日后有难处,贺某定当全力为姑娘分忧。”听闻姚君忆已经嫁人的消息,贺子瑜神情有些许落寞。
姚君忆本想请贺公子不必记挂,可想起自己的处境,瞒是瞒不住的,便开口:“不瞒贺公子,我嫁给的是当朝首辅太监裴居远。”
听到姚君忆的话,贺子瑜确实露出些惊讶的神色。
“这传遍整个秦晟国的戏板子没想到眼前的小姚姑娘竟是主人公。”说完又立马改口,“不,该称裴夫人了。”
“不过据我所知软云楼送去的乃是花魁赛红拂,赛红拂我还是见过几面的,莫非……”贺子瑜一手打开折扇,一手饶有兴致地看向姚君忆。
“是公子想的那样。”姚君忆低着头,语气平淡。
“这首辅太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说要娶软云楼的花魁为妻,谢绝了皇帝要将容阳公主下嫁于他的隆宠,确实令人咂舌,也令软云楼措手不及。不过这软云楼让别的姑娘替嫁的手法也真够下三滥的。”贺子瑜紧紧皱着眉头,怒斥道。
“是我主动替嫁的。我小时家里遭难,是软云楼的妈妈收留了我。现在软云楼遇到事儿了,我没有理由不去报恩。”姚君忆说完,想到贺子瑜说得她嫁给裴居远的原因竟是他随口为了推脱皇帝嫁女儿的借口,不由得苦笑了笑。
“君忆,你……”贺子瑜听闻姚君忆主动替嫁的事儿不免有些惊愕,而惊愕过后又不得不发自心底佩服姚君忆的胆识与勇气。
姚君忆看着天色还早,想起中午用饭时裴居远说过的城东铺子,便想别过贺子瑜朝城东去。只是别过的话语可还没脱出口,就被贺子瑜拦下了。
“裴夫人,城东新开了几家绸缎庄,不知您可否有兴致与小生同去?”或许是意识到刚才直接叫姚君忆的名字有些不得体,贺子瑜这下又改称了姚君忆裴夫人。
“我也正要去呢,既然公子也想去,那就一起吧。”姚君忆答道。
这新开的绸缎庄里人声鼎沸。各家姑娘小姐可谓倾巢出动。哪里有人,哪里就会有八卦。姚君忆与贺子瑜刚进绸缎庄,就听到了一些窃窃私语。
“哎你说这皇后真是薄命,不到四十岁啊,这就驾鹤西归了。”
“可不是,那孙贵妃趁着受宠,昨儿半夜皇后刚走,她就急急忙忙被策了新皇后。”
“你可不知道!不仅被策了新皇后,据说连带她儿子四皇子也要被立为太子啦!”
“那前皇后虽说无所出,可按照长幼尊卑,前面儿那几位皇子哪里甘心啊!”
“唉,要这么说,那前皇后该是活活被气死的。”
……
姚君忆手里抚摸着绸缎庄格外好的天蚕丝,边听着旁人谈论皇宫里的八卦。结合起半夜裴居远突然被人叫走,怕也是因为前皇后突然驾崩的事儿。
“这皇宫啊对外说这皇后是急病死的,谁知是不是急火攻心,甚至、甚至自杀都有可能哟。”
“是啊,这皇后膝下无子,这孙贵妃又整个儿一妲己,迷的这狗皇帝颠三倒四的!”
“嘘!可小点声哟!我还听说这孙贵妃跟那裴大总管还有一腿呢!”
“怎么能呢,他一太监……哎呦我的妈呀!”
走到哪儿八卦都不停息,反倒愈演愈烈。听到旁人怀疑裴居远与现皇后的关系,贺子瑜瞥了瞥身侧的姚君忆。姚君忆用手丈量着天蚕丝的米数,丝毫不被这些八卦影响,浑身散发的清冷之感仿佛旁人口中的裴居远不是她的夫君,而只是一个身居高位的首辅太监。
贺子瑜不知道,或许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他与这个女人开启了漫长的牵绊。
“你说这皇帝十几年干过一件好事儿嘛,还偏偏听信宦官。”
“可不是,就说十年前那姚大人,姚通政,只不过因为写了首略带歧义的诗,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把人家心给剜了,为朝廷尽心尽力换来个满门抄斩的结局!”
十年了。
姚君忆放下布匹。她不在乎裴居远的声明是狼藉还是显赫,她也没资格去在乎。但她也下意识地厌恶那些说三道四的旁人,即使他们口中的裴居远正是那样的为外人所不齿,即使他真的在宫闱中与后妃苟且……她该在乎的,一直以来该在乎的,恰恰应该是她自己。是她忠君职守的通政父亲,和被昏庸的皇帝夺取性命的家人们。回想起十几年前她尚且年幼时,父亲鲜少与自己玩闹,每次下朝回来都是直奔书房,在桌前伏案写作的样子,为了一个奏折可以来回改写一整夜,母亲劝他休息他也不听。
如此为国一心效力的父亲却落得那样的结局!
姚君忆痛恨起自己的无知和胆怯,十年前那个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的大雨滂沱的夜晚终于有了答案,父亲一心为公的模样,母亲冰冷攥住自己的双手。姚君忆捏紧拳头,暗下决心发誓要为父母报仇。
可她无权无势,又不会武功,该如何筹谋弑君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她如今已经嫁人,更不可能以宫女的身份进入皇宫。而她权倾朝野、风头正盛的夫君裴居远又怎会支持她的想法,怕是知道的那天就是她下黄泉的那日了。
姚君忆陷入了迷惘。身边的贺子瑜见她愣神也不敢吵闹她,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