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部下都敬佩而又感激地点点头。施建军一边找塑料袋装这些容易融化的海货，一边说出了一句让徐洪雷怦然心跳的话：“刘处长真是个清官啊，要是胡局长退了以后，你能当局长就好了。”
王文明也在装好冰冻海鲜后，附和地“嗯”了一声说：“可惜刘处长资格还不够，我是说刘处长来了不久，也太清廉，就怕，唉。”
余敏把海鲜放在自己座位的墙边，去卫生间里洗了手，回来关上门说：“刘处长要竞争局长，还得先扶正，再当一下副局长。按照这个逐级升迁的程序，恐怕时间上来不及了。都说下个学期，胡局长就要退了。据说现在有些人，已经开始在暗地里活动了。”
施建军说：“不知道能不能破格提拔？要是我们局里选举局长的话，我就投刘处长一票。”
王文明说：“我也投刘处长一票，可惜我们国家选拔干部，采用的都是上级委任制。”
“是啊，这就是我国人事制度上的一个蔽端。”施建军越说越起劲，可能是出于对徐洪雷的钦佩和感激，也是对自己不被重用的不平和感慨，更是对我国人事制度的不满和反思，当然，也觉得徐洪雷没有歪心，比较开明和民主，才敢这样有些放肆地直言的，“这种制度使得那些手中有人事权的人quan力过大，可以把官职当作自己的商品买卖，被一些心术不正投机取巧的人混进我们党内，当上领导干部，出现腐败的恶性循环。”
王文明感叹地说：“是啊，腐败官员出卖腐败官职，培养腐败下属，而这些腐败下属又去制造腐败下级，就是一种可怕的腐败循环。”
徐洪雷赶紧制止他们说：“各位，说话要注意一点。不要这样乱发议论，被人听到了，影响不好的。”
余敏说：“我们是怕胡局长退了以后，新来的局长没有那么好。”
“不一定吧。”徐洪雷其实心里也有些担心，担心这个一把手位置被朱文亮或者像朱文亮一样的贪官篡了去。尽管从个人交情上，他也希望关系亲近一点的人当权，但从良心和社会责任感出发，他不愿意看到腐败官员当道，因此他只能说，“还是要相信组织，到时看吧，我们现在担心和议论，都是没有用的。与其这样，还不如拭目以待为好。”
他们处理完这些慰劳品，正这样热烈议论时，徐洪雷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是朱文亮打下来的：“刘处长，你上来吧，我好了。”
徐洪雷就站起来走上去。走进朱文亮办公室的时候，他嘴上亲切地叫了一声：“朱局长。”心里却有些疙瘩。
他在朱文亮办公桌前面的工作圈椅上坐下来，看着朱文亮的神色，判断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职业学校的事，然后决定怎么跟他说话。
朱文亮似乎还不知道这件事，以居高临下的神态看着他，等待他开口说话。徐洪雷保持着一个下级和受恩者的神情，故作神秘而又谨慎地说：“朱局长，有一件事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
朱文亮微笑地看着他：“什么事？”
徐洪雷压低声说：“这次校舍普查中，市中等职业技术学校发现，学校新造的图书馆东山墙上，有一条裂缝。”
“是吗？”朱文亮似乎吃了一惊，坐直身子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们汇报上来了？”
徐洪雷想了想，觉得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是吴兴培打电话告诉我的，我去看了一下，感觉不是很明显，不做质量鉴定，就难以得出准确的结论。这事关系重大，所以我没有让他报上来。我想还是先问一下你，才作决定。因为这房子是你当校长时造的，要是有什么问题，关系可就大了。”
朱文亮仿佛不认识似地看着他，脸色比刚才亮了许多，也笑得更加亲切自然了。徐洪雷一眼不眨地注视着他，等待他的反映。
朱文亮微笑着说：“不错，徐洪雷，你这样做就对了，说明我没有看错人，啊。这事我已经知道了，陶校长告诉我的，我也去看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那是墙面粉刷层干燥后产生的一种自然裂缝。”
徐洪雷惊讶地看着他，屏住了呼吸。
“呃，我故意没跟你说，是想看一看你怎样处理这件事？”朱文亮以反败为胜的口气说，“要是你不跟我说，或者故意小题大做，那就不对了。起码说明，我们虽然是校友，还有其它特殊关系，但你跟我还不是一条心。真的，徐洪雷，你不要惊讶，我这不是在搞拉帮结派，而是官场上一种很正常的情况。作为一个领导，总要有几个叫得动拉得出打得响的部下，否则，还怎么开展工作？”
徐洪雷心里十分震惊：原来他早已知道了这件事，故意不吱声，是在考验我。我的天，幸亏我今天先来试探他，否则就要被他看出异心了。可他尽管心里有些紧张，脸上却表现出自然亲近之色，嘴上也很策略地说：“朱局长，这你就对我多心了，我们有不同一般的关系，我也是靠你才调到这里来的，还能不向着你吗？”
朱文亮这才由衷地笑了：“哦，徐洪雷，我一直想听听你的心里话，你今天终于说了出来，不错，啊。你知道我这一阵为什么不住地到你办公室里来转吗？”
“就是想看看你对这件事的反映。你却一直不吱声，我正在担心，你却来了，我的心宽慰了许多。对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徐洪雷想，不知道那天去职业学校看那条缝时，陶顺仁有没有发现？要是他发现后及时告诉了朱文亮，那我不说实话，朱文亮就会对我有看法。不行，还是得巧妙地说实话为好。于是，他一边想一边说：“已经好些天了，那天，吴兴培打电话请示我，说这样的情况要不要作为危房上报，我说你暂时不要上报，等我看了再说。我去看后，觉得不太明显，就让他不要上报。但我心里却一直有些不踏实，现在自查阶段已经结束，这事要是再瞒下去，在互查阶段查出来，反而不好，就来向你汇报了。”
“哦，这种情况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朱文亮胸有成竹地说，“你去看看其它一些新造的房子，墙面上也有这种情况的，不要太当回事。”
徐洪雷心里有些发紧：“那朱局长，你说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呢？”
朱文亮毫不犹豫地说：“就当没有看见。陶顺仁告诉我，他已经让施工队把它抹平，又涂上涂料，风干后就看不出来了。”
徐洪雷故作不知地说：“陶校长已经把它抹平了？”
“嗯。”朱文亮应答一声，停了一下，突然压低声说：“徐洪雷，你今天能来告诉我，我很开心，真的。那我就告诉你一些我们局里的情况。呃，你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胡局长下个学期就要退休了。所以我们教育局，现在可以说是一个非常时期，大家都很敏感。谁来当这个局长呢？许多人都想当。说实话，我也想。我当了，对你徐洪雷总有好处吧？起码先给你扶正，然后再有提你当副局长的可能。你来了以后，工作做得不错，局里的反映也很好，这是一个基础。我心里也很高兴。你是我全力保荐过来的人才，你有能力，表现好，也是在给我争气啊。”
徐洪雷边听边不住地点头，心里却直打鼓：天，要是他当了局长，那教育局就要，唉，但愿他不能如愿以偿！上面再派一个陌生的清官来，也要比一个亲近的贪官当自己的上司好啊。可他嘴上不能这样直说，而只能说着违心的官话：“朱局长，我也希望你能当一把手局长。这样，你再努力一把，工作做得更好一些，就有了进入市政府的可能。真的，再升半级，你就可以当副市长了。”
朱文亮仰在椅子里，无声地笑了：“后面的事，我还没有想过。眼前这个局长，竞争很激烈啊。我要想顺利扶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徐洪雷不吱声，他不能说太多的违心话。朱文亮又说：“所以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你要替我争气，也为我做些工作。”
“我能做什么呢？”徐洪雷不太情愿地问，“人家都知道我们的关系，我过于得力，反而不好吧？”
朱文亮说：“你只要不给我惹什么麻烦就行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做好，就是对我的最好支持。”
“好的，我一定尽力而为。”徐洪雷继续口是心非地说，“朱局长，你完全有资格和能力当这个局长，也有这样的路子，所以我相信你会成功的。”
“不一定啊。”朱文亮眼睛亮亮地盯着徐洪雷说，“你给我说实话，你到底希望不希望我抚正？”
徐洪雷心里对自己说，不仅不希望，还害怕你抚正，真想在背后倒拖你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