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陆南成护着送上车时，还是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就像是这个夜里的雨水，乱成了一团，混沌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上车，陆南成先把车里的暖气打开了，然后从后备箱取了毛巾和衣服过来，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在车里和办公室里都会放一套备用的衣服。
他把毛巾盖在我的头上，手掌罩在毛巾外，轻轻摩挲的擦着，雨水渗进毛巾里，很快就变得湿漉漉的。
陆南成又把外套披在我的肩膀上，沉声问我，“长宁，你冷吗？”
冷吗？
我恍惚的感觉不到自己的体温，全身都湿透了，大概是冷的吧，所以就哆嗦了两下，点了点头。
陆南成的眼神一晃，一抹心疼一闪而过，他说，“长宁，你在撑一会儿，我们暂时还不能回家，要先去一趟警察局。”
警察局……
我的意识被这三个字惊醒。
双手无助的抓着陆南成一样湿淋淋的衣服，紧张道，“小沫……千宇……千宇他……”、
“千宇他没事，救护车已经带着他先走了。”陆南成一边说，一边捋了捋我的头发，将黏在脸颊上的头发别到我耳后，又帮我系上安全带，“你别担心，万事有我在。”
别担心……有陆南成在呢。
听着他的话，我刚才还混沌一片的眸子里，突然的亮起一道光，黑眸直直的追随着他。
陆南成的黑发早就被淋湿了，他用手掌撑起贴在额头上的刘海，顺手还抹了一把脸，将雨水甩去，然后开始发动车子，跟上前面的警车。
就算在这个狼狈不堪的时刻，陆南成在我的眼里还是闪着光的。
而他的存在，就是我的安定剂。
我在心里一遍一遍的跟自己说，“没关系的，有陆南成在，有他在，就不会再出事了……”
一路行车到了警察局前，雨势稍稍变小了，但是外面的风却变大了，气温变得更低。
陆南成又一次的安抚了我，然后打开车门，准备下车进入警察局。
我突然的拉住了他的手腕，怔怔的问他，“我不去没关系吗？”
湿冷的寒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吹散了车厢里的暖气，也吹得我们湿漉漉的两人一个哆嗦。
陆南成很快把车门关了起来，轻抚了一下我的脸颊说，“别担心，警察局里我也认识些人的，不会出问题。而且我们也没做坏事，不是吗？”
我被他沉稳的声音所蛊惑，心里稍稍镇定了些，然后抓着他衣服的手还是没松开，拿下我身上的西装外套递给他。
“我在车里没关系，衣服还是你穿。”
陆南成轻笑了下，突然俯身过来，在我的嘴唇上轻啄了一下，语气淡然道，“等我，我去去就来。”
我手里拽着的布料一点一点的抽离，等我回神，陆南成已经下车了，挺拔的身姿快步走在雨雾中，径直的走进了警察局。
后来的确如陆南成所说的，他离开的很快，回来的也很快，还有警察撑着伞一路送他倒车边。
这或许就是陆南成刚才所谓的“认识些人”的关系。
在这个时候，我不禁要感叹一声权利的作用，如果我们两个只是寻常的普通人，就算全身冷的哆嗦，说不定还要被禁压在警察局里，对你进行着各种质询和逼问。
毕竟这件事情，涉及了两条人命。
陆南成上车后，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跟我说，“今天太晚了，而且我怕你的身体撑不住，长宁，我们先回家，明天早上天一亮，再去医院看千宇好吗？”
他担忧的眼神转过来，就算我在心里放心不下梁千宇，也说不住拒绝的话。
“嗯，我听你的。”
深夜，暴雨，马路上空旷一片，除了偶尔错身而过的车辆之外，没有其他，只有被车轮飞快带起的水花，哗啦啦哗啦啦的落在地上。
陆南成将车子开的飞快，用最短的时间回了小区，然后抱着我下车，就再也没松手，一路上楼。
这时已经半夜一点，刘阿姨竟然还没睡，听到我们的开门声，她披着一件衣服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我跟陆南成狼狈的样子，轻呼了一声。
“先生，太太，你们这是怎么了？有没有受伤，要不要找医生？”刘阿姨担心的询问着。
陆南成抱着我上楼，脚步飞快，同时还吩咐道，“刘阿姨，我们没事，只是淋了一点雨，你烧一点热姜汤放在厨房，我等下下来取，你早点休息吧。”
“好，我这就去，准备好了就送上来。”刘阿姨回答着。
等上楼进了卧室，陆南成一路走进了浴室里，先把我放在马桶上，等他试好了水温，才动作轻柔的将我放进浴缸。
花洒打开着，温热的水缓缓的流过，温暖着冰冷的身体。
陆南成黑眸浓重，“长宁，我帮你把衣服脱了。”
“好。”我木纳的点头应允。
平常在榻上，他脱我衣服哪一次不是的手脚利落、动作粗暴的，就算是扯破了也不足为常。而这一刻，他温柔的像是另一个人。
我渐渐地被陆南成脱了个精光，浑身赤裸的坐在温水里，被冻僵的皮肤缓缓的恢复了知觉。
仰起头看着陆南成说，“你也进来吧。”
陆南成房间里的浴室很大，浴缸更是不小，容纳我们两个人绰绰有余。
他的视线扫过我光裸的胸口，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扒光了，脱下的衣服和我的衣服丢在同一个角落上。
长腿一迈，陆南成就踏进了浴缸里，水位急剧上升，没过了我的肩膀。
我依偎进他的胸口，手指在水里轻握住他的手掌，问道，“明天应该怎么办？”
话才说出口，我的眼眶又一次的红了。
小沫的死，连我这样一个只跟她相处了几天的人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被她救了的梁千宇。
我的脑海里全是小沫灿烂的笑脸。她是那样坚强的一个女生，就算遇到被强奸如此黑暗的事情，就算是流产的时候发生了意外，她还是一直都在笑，反过来安慰着梁千宇。
这样的坚强，让我如今想来，心酸不已。
事到如此，我对陆南成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将小沫和梁千宇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南成，你知道吗？小沫从来都没有去过学校，前几天我告诉她，等她出院了，就帮她找学校，她是那样的高兴，想象着自己穿上百褶裙校服的样子，她的脸上都是开怀的笑。”
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她连十六岁都没有，怎么会……怎么会就变成这样子了。
“她还那么小，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而已，她不应该死。”我双眼发热，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陆南成默默地伸手过来，把我的脸靠在他的肩膀上。
“长宁，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后悔也没有用，我们只能去接受。你现在可以哭，可是等明天见了千宇，就不能哭了，知道吗？”
“呜呜呜……”
听着他的话，我再也忍不住了，把脸埋在他的颈侧，开始嚎啕大哭。
生命里有很多我们无法改变的事情，比如我母亲的私奔，比如梁千宇的家庭惨剧，比如小沫的死……
我们都是在挫折和悲伤中，如此成长过来。
在这一刻，陆南成是我全部的依靠，而明天去了医院，我将是梁千宇的依靠。
在水变凉之前，陆南成将我抱起来，然后把我擦干了裹进被子里，刘阿姨在这个时候送了热腾腾的姜汤上来。
我经历了这一晚上的折腾，浑身虚软的厉害，在大哭之后已经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陆南成扶着我的身体，把姜汤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给我，等我喝下了小半碗，他才把我放下，有塞回了被子里。
这一夜，我被陆南成紧紧地抱在怀里，然而还是不停的翻来覆去，坐着各种的梦。
我梦见我小时候，我妈刚私奔没多久后的那一天，梁千宇的妈妈死在我们家门口的景象。
曾经的可怕回忆，因为今天的事情，再一次的回想起来。
每一次只要我挣扎的乱动，陆南成就会第一时间睁开眼，牢牢的按住我的双手，然后一遍一遍的拍着我的后背，安抚我继续入睡。
直到清晨六点，我完全清醒过来，刚一睁开眼，就看到陆南成也马上跟着睁开了眼。
他双目赤红，眼下一片青黑，这一个晚上，也不知道他睡了有没有半个小时。
清晨的余光中，我们沉默的对视着。
好一会儿之后，陆南成开口问我说，“现在就要去医院吗？”
他问的，就是我心里想的事情，我用力的点了点头。
我以为陆南成会拦着我，或者逼着我再多睡一会儿，然而他只是在沉沉的叹息之后，摸了摸我的额头。
“没有感冒，那就起来吧，我们一起过去。”
我体温如常，倒是他的掌心好烫，我抿了抿唇，想说什么，但是看着陆南成侧身下榻的身影，心想。
反正也是去医院，就不如等到了医院，再让他看医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