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的,狗东西吃的很快,末了把小盆舔的干干净净的,用嘴叼着放在平时放的角落里,这狗浑身透着股机灵劲,很讨我爸妈的欢心。
按我妈的说法,我不在的时候,她可是把狗东西当儿子看的,还抱怨我怎么给起了个这么没文化的名字,最起码叫个小黑什么的,我只顾低头吃饭,不敢接话,狗东西偷偷看了我两眼,撒腿就跑了出去,可能怕我收拾它,说实话,要收拾我还真舍不得。
夏天的时候别的狗身上都有跳蚤,狗东西身上一个都没有,我妈总奇怪,直到很久之后,我看到狗东西在水沟里撒欢,狗刨那叫一个专业,我终于知道了原因。
闲话先不说,我妈脸色怪异的吃完饭,就要领着我出去,去干什么又不说,没办法,我硬着头皮跟在我妈后面,狗东西远远跟着我,再叫都叫不到跟前,我总不能当着我妈的面喊偷鸡的事我不怪你了,这不是纯粹给自己找事么。
我妈一路上都念叨三只鸡的事,说来也巧,路上就碰到了三宝媳妇,满脸悲戚之色,眼睛红肿,看来是哭过。
我妈跟三宝媳妇絮叨了几句,农村嘛,什么不多,就闲话多。我听着玄外音终于知道三宝媳妇为什么这个表情,操办三宝的后事,没少在村里借钱。
今天三宝媳妇寻思着去信用社把钱取了给大家还上,被告知钱一个多月前被三宝都取走了,这阴阳两隔,想问个话都没处问去,当真是无处话凄凉:“三宝……”我差点就脱口而出。
三宝媳妇和我妈都神态怪异的看着我,我咽了口唾沫掩饰尴尬,小声补充道:“三宝走的太可惜了,小婶子节哀,节哀。”
说完我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人家本来刚从悲伤里浮上来,今天又遇见这么一件事,我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刚说完,三宝媳妇的眼泪就抑制不住,给我妈打了个招呼,跨上自行车就走。
看着三宝媳妇萧索的背影,我妈狠狠瞪了我一眼,小声骂道:“不长点眼色,以后说话留点心眼。”
我挠了挠头,老脸瞬间红了,滚热滚热的,想辩驳几句,想想确实也没必要,我看着我妈问道:“咱们到底是去哪,怎么不骑自行车去。”
“走着去才显得心诚。”我妈说完不再理我,狗东西也远远躲着我,我被孤立了。
足足走了三个小时,隔了几个村子,我妈找了个人打听了一下,领着我敲了敲打听到的那家,敲了十几分钟没人理会,就在我们要折回去的时候,村子里过来一个人,很熟路的喊道:“找老神仙问事啊?”
“是呀。”我妈笑着回应道。
"一看你们就不是附近人。”那人放下锄头,点上一根烟,笑着说道。
“这话怎么说的?”我感觉很好奇。
“这附近的人都知道,老神仙的门只等有缘人,来了直接推门就是,老神仙想见你,门就开了,不想见,有一个人连着推了一个月都推不开。”
“还有这事?”我妈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
“这还能有假,我们村谁不知道。”说完,那人又扛起锄头,迈着八字步,留给我们一个背影。
我妈将信将疑,试着退了退大门,咯吱一声,木门应声而开。
院子里面杂草重生,里屋没有门,就那样敞着,按说应该光线充足,隐隐约约什么都看不清,就是感觉有很多蛛网。我满心疑惑,这是能住人的地方吗?
“小娃娃,不要被表面现象迷了双眼。那个小姑娘,你出去在外面等着吧,让你儿子一个人进来。”
我和我妈对视一眼,都是满脸震惊,我不知道我妈震惊什么,我震惊的是,这人竟然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我妈很快缓过神来,依言退了出去,门无风自关,我的心脏不由自主就加快了速度,既兴奋又恐惧,我也说不清心里什么味。
“朝前走。”那个声音又响起,听声音我实在判断不出来那人多大年纪。
我捏紧拳头,小心翼翼,步步为营,超前走去。
杂草好像活了一般,分开一条路,一阵风起,几株蒲公英脑袋一轻,绒毛漫天,我仰头看着随风而去的蒲公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到了我,究竟是风吹着我们走,还是天生的绒毛,本就是再向往着自由。我失神愣在原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是一阵风出来,我忍不住一个哆嗦,回过神来。
这家房子结构很有意思,打开大门就是院子,穿过院子,屋子面对我的那面墙好像被人为拆掉了,空荡荡的,里面什么内容看不真切,我咬了咬牙,一步跨了进去,关键看样子,这人确实是个高人,而我,确实有很多疑惑。
一步跨入,眼前景色猛然一变,天上挂着一轮红黑的月亮,隐有风起,我正站在上次和胖子去过的碰到无崖子的那条路上。一抬头,无崖子正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我笑。
我心里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一切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事情,为什么总感觉隐隐又某些联系。
我手上一阵滚热,那个许久不见的珠子,又出现在我掌心,晶莹透亮。
眼前黑影一闪,无崖子又结结实实跪在我面前,来了个三跪九叩大礼,我彻底蒙了。
礼毕,无崖子看着我,嘴角抽搐,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我看着无崖子左手空荡荡的袖管,一时之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无崖子叹了口气,左右张望了一番,这才趴到我怕耳朵上小声说道:“被游鱼拿走了,总比丢小命好。”
我如遭雷击,彻底愣住了,本来以为好容易碰到个高人,最起码可以给我解决一点疑惑,这倒好,又跟游鱼扯上关系了,看这样子,这无崖子似乎怕极了游鱼,我想我脸色肯定很难看。
谁知道无崖子比我脸色更难看,小声嘀咕道:“本想骗点酒钱,怎么又碰到小祖宗你了,你快走吧,我不做你生意。”我这才看清,无崖子刚才呆的地方,摆了个卦摊,方方两尺明黄色绸缎,上面绣了个八卦图案,卖相着实不错。八卦正中间位置,放了拳头粗细一个卦筒,里面都是黄色的卦签,不知道什么材质,竟隐隐透着光亮。
我脱口而出:“原来你是算卦的?”
“混口饭吃,混口饭吃。”无崖子看也不敢看我,按理说要害怕的是我才对。
由于看的书比较多,我多少听说过一点,看着无崖子问道:“你这是周易?”
“不是,周易只算人间事,是人算,我这是天算,还有地算。”说完无崖子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左右张望了一番,不再说话,只顾挥手抹汗。语气哀求着道:“小祖宗,你走吧,我再说话怕是真的小命不保了,我还没活够呢。”满脸哀求神色,看样子倒不像是演戏。
我也不想难为无崖子,不管怎么说,人家算是救过我和胖子的命。我看了看无崖子,刚想说话。
无崖子吓的后退几步,苦着脸看着我说道:“什么都别问,你问我就得说。”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无崖子给了自己一嘴巴,又不说话了。
如果真是这样,我本来还想问问关于游鱼的事,看着无崖子苦着的脸,最终还是忍住了。
“那我该怎么出去?”我决定还是不难为无崖子了。
“我上次已经告诉过你了,出什么入什么来着。”无崖子不敢看我,低头说道。
我摸着头想了想,上次无崖子好像确实说过,是什么来着。无崖子看我半天想不起来,咬了咬牙,急切的说道:“转身一步就出去了。”
我依言,转了个身,身后一声惨叫,我回头看去,无崖子另一只胳膊,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生生扯了下来。无崖子对我做了个口型:“快走。”
我赶紧向前迈了一步,人已经在门外,旁边站着我妈,不远处是狗东西,我满心震惊,顾不得抹去额前的冷汗。那一眼我看的很清楚,无崖子的骨头,竟然跟水晶一样,晶莹剔透,无崖子的血,竟然是暖黄色的,像纯净的宝石一样,晶莹透亮,还散发着微光。
我不知道无崖子怎么样了,下意识就要去推门,门后像被什么死死的顶住,纹丝不动。
我妈好像刚回过神来,看着我问道:“儿子,你干什么?老神仙给你说什么了?”
我:“……”我回过神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给我妈说,说她口中的老神仙我不光认识,还是熟人,说老神仙现在生死未卜。
我忍不住看了看天上,那里,好像有什么未知的存在,正在捏着一根线,将我拖进一潭泥沼里,偏偏我无力反抗,我只能一步一步走入一个漩涡,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我颓然坐在地上。
狗东西终于还是跑了过来,像以前很多次一样,在我最慌乱无助的时候,站在我眼前,伸出舌头朝我脸上舔,仿佛在说:“别怕,还有我。”
像极了不久之前的胖子那样,对我不离不弃着,只是,我突然想胖子了,胖子那张满面泪痕的脸,突然冲的我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