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立开车,崔恒坐在副驾驶位上,两人收到指挥中心的消息是报警人遭遇诈骗。
此时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讨论可能的诈骗手法。
“应该是电信诈骗,近几年手机越来越普及了,这类案子也多了。”
梁立目视前方,专心开车,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梁哥,这报警人是个七十多岁的大爷,我觉得这个岁数被电信诈骗的可能性不大。”崔恒也在思考细节。
“啊,是吗,我刚才都没注意听,对了小崔你饿不饿,要不我们先买点包子什么的垫一垫?”梁立被崔恒指出推测的纰漏,也没放在心上,适时岔开话题道。
“不用,哥,我顶得住,我们还是先办完正事吧。”崔恒回道。
梁立心里泪流满面,小老弟,你不饿我饿啊,我就是找个由头啊!
跟崔恒共事的两年间,梁立对这个后辈的工作能力十分认可,就是性子太直了。
警车到达报警人所在地已经是下午一点了,这是城南的一处小区,小区内人不多,大多都下了班在家午休。
崔恒和梁立一眼就看到一个大爷,他的头发已经掉光,一脸惆怅地坐在小区花圃旁的凳子上。
两人走近了,大爷才起身相迎:“你们终于来了,警察同志,我被骗了,骗子都跑了!”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依旧是梁立问讯,崔恒记录。
在问到这位大爷是怎么被骗的,被谁骗的关键信息时,老人却支支吾吾,有口难开,面现难色。
如同审讯和抓捕那样,安慰和劝导也是警察的看家本领之一,梁立经验丰富,深谙此道,在他的耐心劝导下,大爷的心理防线才逐渐解开。
大爷终于下定决心,有些羞耻地说道:“我三天之前报了小区内一个气功大师的学习班,跟着他练,跟我一起报班的还有好多个说是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学生。”
“然后呢,你就相信他们了吗?”梁立的语气沉稳柔和,让人听了心里安定。
“起初我也不信,那位大师,哦,那个骗子就让我先跟他免费练几天,如果有气感就说明我与他有缘分,愿意倾囊相授。”大爷的话语间有了些恨意。
然后他又叹了口气,继续道:“他们说练成一个小周天后,就能强身健体,增寿十年,若是练成一个大周天,就能空中悬浮,御空飞行。”
“他的那个什么全能功,练到登峰造极还可以羽化登仙,长生不老,神游八方……”
崔恒听着大爷越来越离谱的讲述,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诈骗犯就是抓住了上了年纪的人盲目,容易听信别人谎言的特点实施犯罪,这种事在全国各地都屡见不鲜。
“嘿嘿,说不定他说的是真的哦。”脑海里那个讨厌的声音又出现了。
崔恒沉入自己的意识空间,问道:“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奈亚嗤笑一声,继续毒舌道:“我们的手段岂是你们这些劣等生物能够想象?”
崔恒怒了,在意识空间内,再次诞生了一个狭小的房间。
他二话不说把那颗可憎的头颅装了进去,然后就再也听不到那个恼人的声音了。
回过神来时,崔恒发现现实世界的时间在刚才仿佛是凝固的,自己的笔尖甚至都没有停下来。
看来得找个时间研究一下自己的精神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时间的流速区别了。
梁立心里也有些为老人可惜,但是工作还是要做,他没有一再地安慰老人,而是把老人被诱骗的经过和细节问了出来。
“我就跟着那位大师练了一天,他在我腿上扎了几针,还挺疼。”说着大爷还亮了亮腿肚子上的几个细微的针眼。
然后继续说道:“然后就在我肚脐上放了几个艾炙,点了几根不知道是什么的香,特别好闻。”
“你别说,当天我就感觉我这肚子热乎热乎的,好像真的有一股暖流在汇聚。”
“大师就跟我说,看来你有修行的天赋,便给我讲了修行的好处,还问我身上有没有什么毛病,我就说我腰疼。”
“后来他们给我的腰上敷了药,这药他说比任何西医都有用,只用十副就能完全根治我的腰间盘突出,他那个药温热温热的,当时确实很舒服,我就跟他们买了九副,一副五百,花了我四千五,那都是我的退休金啊。”
老人后悔莫及,言语中都是悔意。
“今天我发现被这些药敷过的地方有些发肿发红,还特别痒,就来找他问清楚情况,谁知道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应,后来我问了小区的保安,说这户人今天早上就急急忙忙地搬了一些东西开车走了,唉!”
“那您有没有留下那个骗子的身份信息,手机电话,还有像照片这类证据呢?”
“没有啊,我可真傻!”大爷越说越气,但是又无可奈何。
在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梁立起身,与崔恒两人确认了老人口中的大师住处的确人去楼空之后,跟老人做最后的交代:“是这样,老先生,我们已经了解了你被骗的经过,基于你的受骗金额,是能够达到立案的条件的,但是您无法提供证据,我们目前只能暂时受案并记录,并尽力帮你搜集嫌疑人信息和证据,如果您有任何细节和证据要补充,可以随时到我们派出所来。”
崔恒适时安慰道:“老先生您也别太难过,这些不法分子一般是流窜作案,如果有一天他落网了,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将老人送回住处后,两人又上了警车,这次警车没往局里开。
梁立已经饿得不行了,最后两人随便找了家餐馆,点了两个小菜,一人盛了一大碗饭狼吞虎咽。
……
下午两点,翟志刚没有继续窝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而是起身在局里闲逛。
他想把这个他呆了八年的地方,流下过汗水的每个角落,再好好的看一看。
首先是接待大厅,跟今天坐班的两位同事微笑寒暄后,翟志刚自顾自地打量起这个二十多平米的房间。
这已经算是城南分局内比较敞亮的区域了,一幕幕过往的回忆浮上心头。
有那么一个夜晚,夜班的他在这个大厅里跟一个失恋醉酒想要轻生的哥们聊了一整夜。
两人互诉苦水,同病相怜,最后竟然成了有些浅交的朋友。
现在想起来翟志刚都觉得那个哥们听了自己这么多的负能量,最后心伤竟然痊愈了都是奇迹。
接着翟志刚走进审讯室,这也是局里最小的房间,仅仅只有几平米,这也是刻意为之。
他想起了他最初的审讯,他怀着最忐忑的心情,装着最严肃的表情,问着最关键的案情,最后想办法解决事情。
审讯室的旁边,是调解室。
有无数个或是因为酒精,或是因为年轻,而起了矛盾,动了火气,下了狠手的灵魂,在这里接受教育,接受批评,然后重归于好,回归平静。
走着走着,翟志刚进了档案室,瞅了一眼那一排排的档案架后,他当即就退了出来。
这些个文件和档案实在是曾经给他带来过巨大的痛苦。
当时自己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就吆喝着要局里给他案子,他要破大案。
第二天,老局长就一脸和善地把他调入刑侦队,然后直接分了他一个失窃案,一个藏毒案。
起初他还有些不服气,觉得局长对他还不够重视,这两个案子还不是小菜一碟。
他每天都觉得自己柯南附体,包公再世,在档案中搜索蛛丝马迹,去案发地点走访调查,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细节。
后面的事情他已经不想再回忆,他只知道最后小偷和毒贩没抓到,他自己的发际线倒是蹭蹭蹭的往上退,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
下午三点,崔恒和梁立回到城南分局,两人不约而同都脱下了警服的外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猛灌了几口水,才缓过劲。
刚才两人吃过饭之后,一样没得闲,偶遇买菜崴了脚的热心市民李大妈,还是个话痨。
去医院的一路上把两人都给聊的口干舌燥。
难得的空闲终于到来,梁立开始整理今天的记录,准备归档。
崔恒则是打量了一下四周,没发现翟志刚的身影。
他知道今天这个对自己多有照顾的前辈要离职了,他还没来得及道别。
“小六,小唐,见翟哥了没?”崔恒出声问道。
“翟哥好像去四处逛逛了,应该一会就回来,恒哥过来聊会天呗。”
说话的是城南分局的另一个辅警,叫唐昊,小崔恒两岁,今年刚进公安系统。
崔恒也没拒绝,他也没有上班玩手机的习惯,便挪了挪凳子,几个小年轻就有说有笑的聊了起来。
聊的话题从处警的奇葩事到明天吃什么,应有尽有,胡侃海吹。
崔恒说起今天自己经历的的三件事,都引来其他二人的啧啧称奇。
小六感慨道:“咱们这行虽然苦了点,但是还真能见到这人间百态啊。”
说话间,有人朝着办公区喊了声:“梁立,你带个辅警出警,机动车自燃。”
梁立应了一声,便放下手头的工作,又看向了崔恒,崔恒也不嫌累,点头应允,但是这次他拉住了小六。
“小六,来见见这人间百态。”崔恒不怀好意地笑道。
“不要啊!我晚上还得值班!”
但是小六的挣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被迫穿好警服,一脸生无可恋地被崔恒拉上了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