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零零三年十一月,科讯大厦,杨溢接到了A厂渠道经理Sara的电话:
“杨总好!又到年底答谢会了,今年请您一定要抽空参加!”
……
杨溢客客气气地在电话里回道:
“谢谢了,麻烦把邀请函发邮件给我吧。我尽量,如果时间不允许,会让其他同事去的。”
……
Sara在电话那头,清脆愉快地又说道:
“杨总,这次公司华南区的负责人,各个行业的销售老总都会去。”
“对了,自然还有几家和您公司一样的合作伙伴,包括公司代理商的负责人也会到。”
“年底了您也别只顾着工作,抽空见见老朋友吧!”
“不谈工作,只谈感情!”
……
末了,Sara加上一句。能在外企做渠道经理的人,总是能营造出良好的谈话氛围的。
……
“不谈工作,只谈感情!”没有工作哪来感情啊!杨溢心想。
却是微微一笑,依然客气回道:
“好,明白了!我努力创造时间!”
……
挂完电话,他略微仰坐在椅子上,闭眼发了会儿呆。
年底了,所有的项目都在紧锣密鼓地结算。投标的投标、收款的收款。
这个时间段,是集成公司最忙碌的时候。
各个合作公司、各种场面应酬,也是陆续邀请着需要参加。
……
杨溢最讨厌这种形式的聚会。
一群平时从来无法推心置腹的人,凑在一起,一年之内互相争斗、你抢我夺,恨不得360天都在搏杀算计,却似乎要在这几天装作全盘清算、亲密无间!
杨溢本来演技欠奉,自然觉得无趣乏味。耗在公司看标书,似乎更容易忍耐一些。
……
好一会儿,他打开电脑,邀请函已经发到了。
他点开看了看时间,“非常好”,和项目投标时间完美冲突。
又过了好一会儿,两个行业老总分别进来聊了会儿项目。
……
很快到中午,杨溢的电话响起。
他一看电话上的名字,嘴角不自觉微微下弯,一点笑意浮上清瘦的脸狭。
“杨总!忙什么呢?”
林烨好听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
“怎么了?”杨溢口气轻松地问她。
……
“嗯,今年公司吴总开恩,让我陪他参加原厂答谢会。”
“我想看看,您公司谁去啊,我可要小心伺候着,VIP嘛!你懂的!”
林烨的语气惯有的吊儿郎当。
……
“你要去啊!”杨溢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忍不住又加上一句:
“你还是别去了,这种场合总是免不了喝酒、混战的…”
……
“有机会认识好多客户呢,都是老板。喝酒怕啥,我又不是你!”
“这两天,我干脆在家练练得了!哈哈哈!”
林烨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地回了两句。
……
“我还有事,先这样!”
杨溢不自觉的沉了沉眉,挂了电话。
……
“你还没回我呢!”
林烨拿着手机,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嘟囔了一句。
……
挂完电话,想了想,杨溢又点开邀请函看了看时间。
……
深圳大梅沙,京基喜来登。
大梅沙,在深圳东部的地理高点,三面环梧桐山,经由开阔平缓的海滩,直面南海。海滩上椰树林立、花草群艳。
临海而建的喜来登,不过十几层。柔和的色彩、流畅的线条、蜿蜒的身姿坐落在银色的沙滩上,毫不违和。
……
杨溢在酒店大堂,Sara已经在等他。他拿了钥匙,check in后直接回了房间。
时间还早,他打开一支水,望着窗外无垠的海面发了会儿呆。
……
他为什么要过来?和厂商高层保持亲密?
确实也是需要的,毕竟项目还得原厂支持啊;
和同行寒暄?是啊,每次都是你死我活,其实大家偶尔还可以选择合作共同分羹的。
杨溢笑了笑,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自嘲般,笑了笑。
他闭眼晃了晃脖子。这是他需要面对压力时,下意识的动作。
……
电话响了,Sara的声音。温柔善意地提醒他,各个老板都陆续到了,请他随时可以去宴会厅喝会儿茶,聊聊天。
……
杨溢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好多年,他似乎都没有认真看过自己了。
镜中的他一头蓬松地头发随意斜靠在饱满的额头上,深邃的眼眸,苍白的皮肤,就连唇的颜色,似乎都有些暗淡。
白衬衣、宝蓝色的窄身西服,把他整个身型衬得更是单薄…这些日子,确实有些累了。
……
杨溢迈进宴会厅,Sara远远就看见他了,她领他去到主桌。
A厂华南负责人Peter、渠道老板Arthur、政府行业老板David、大客户负责人Nick,当然还有几个同行老相识。
……
杨溢超级怕记这些英文名字。
理科生对记没有逻辑的东西都是费力的。
除了Peter是他校友,两人认识多年,亦是朋友。
其他人,他都得费力地把这些英文名字和人脸一一对应。
也怨不得他记不住,这些年外企的流动特别大,似乎这张脸刚认熟,就又马上换成新面孔了。
……
好一阵寒暄,总算是坐定了。
杨溢端起一杯水靠在椅背上,眼睛不自觉地在会场扫了一圈。
他看到林烨了。
她坐在靠大门不远的一张台边,似乎穿了条白色的短裙,露着芊细的胳膊,依然扎着辫子。正侧身和旁边人说话,应该是她们公司的吴总。
远远看去,她和周围的人聊得热火朝天,不时地俯身低语。
……
人,慢慢到齐,服务员把每个酒杯都倒上了红酒,晚宴正式开始了。
宴会厅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寒暄声、敬酒声。不一会儿,厅里的人,就明显开始不满于同台之间的觥筹交错了。
……
整个宴会厅,都是或西装革履的男士、或长裙优雅的女士,穿梭于台与台之间。无一例外的握着酒杯,拿着卡片,四处敬酒交流。
……
很多人过来找杨溢敬酒,他往酒杯里倒了些茶水,不厌其烦地陪笑解释:
“对不起,我不能喝,以茶代酒,非常抱歉!”
圈里很多人都知道他不喝酒,当然也不会有人敢难为他。
……
他不停应付着,眼睛却始终关注着林烨的身影。
他看她起身,穿着一条半长齐膝的短裙。端着酒杯,轻盈地穿梭在人群中,挨桌派卡片敬酒,时不时驻足和人聊天。
隔着几张桌的距离,他似乎都能看到她满面的笑意。
……
Peter突然用胳膊肘撞了杨溢一下,似笑非笑地问道:
“看啥呢?心不在焉的!”
……
杨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收回了目光,没说话。
Peter顺着杨溢的目光看过去,又扭头看看他,颇有深意地说了一句:
“你找的人,似乎过来了!”
……
林烨端着酒杯朝杨溢走过来。
她白皙的脸颊微微染了些红晕,平日里灵动活波的眼睛,似乎也多了一丝迷离。
她笑着走到杨溢身边,面若桃花。杨溢欲起身,她却一把按住他的肩,笑嘻嘻地说道:
“您就坐着!”。
……
她帮杨溢往酒杯里倒了些茶水,一本正经说道:
“谢谢您!杨总!您喝完,我随意!”
……
一桌人都笑了,杨溢自然也笑了。
但片刻,林烨一仰头,将大半杯红酒,一口灌下。
喝完,她把酒杯倒过来在杨溢面前晃了晃,得意地扬了扬眉说道:
“有诚意吧!”
……
Peter笑着看了看杨溢,又看了看林烨。
他不认识林烨,刚想起身帮她把酒加上,杨溢在桌下不动声色按住了他的腿。
他笑笑对林烨说道:
“很有诚意,你赶紧回去吧!我看你们吴总找你呢!”
……
“好呢,听杨总的!”林烨微微一笑,孩子气的脸,这一刻却是妩媚无比。
……
杨溢知道,她喝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