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仙崖相对于玉华峰、玉京峰来说,或许只是非常不起眼的小峰小崖。可是谁又知道,一代圣人曾在上面留下种种过往。
又或许,整个灵清山,都曾遗留下辛见豪的点点滴滴,只是不为人知罢了。
登仙崖只有一条小路,曲折蜿蜒,乱花迷眼。上崖时需要一天的工夫,可是这下崖,却是一路顺风,只消花上一半的时辰便足够。
小怪物玄兔似乎是赖上余寄生,又或许是看上江芹儿了,竟然油泼耍滑的闹着要跟他们下崖。
对此余寄生不置可否:毕竟一来小怪物是祖师养的,按名分来说,比自己高了不知多少。二来是这登仙崖也属于玉华峰的一份子,自己并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它。余寄生只是怕以玄兔的性子,此番下了山,非把整个灵清山闹个底朝天不可。
可江芹儿就不同了,有这么个讨人欢心的小可爱,哪里还肯撒手?也不管它是祖师养的,还是它已经活了多少年,一口一个兔兔叫的甚是亲密。
不过有了玄兔跟随,余寄生这一路上挨的骂,却是少了。
“兔兔,咱祖师以前长得帅吗?和这傻子比起来呢?”
“那都不是帅,那可是万人迷。就这傻子,那能和辛见豪相比吗?”
“兔兔,你会学龙吟,那你见过龙吗?”
“见过啊,我老家那边可多了。往海滩上一坐,用千丈长的大铁索,再绑一块大鹏肉,一天可以钓上来几十条。辛见豪就钓过,不过他运气不好,一条也没钓着。”
“兔兔,你一直在清山上,那你去过对面的灵山吗?”
“没去过,以前灵山上有个人,辛见豪不敢见他,就不让我过去玩。”
……
江芹儿和小怪物聊了一路,直听得余寄生耳中生茧。他当真就搞不懂了,这个小怪物虽然能聊,可是很多东西,正常人一听就知道它是在胡扯。怎么偏偏自己这个师姐,就跟得了魔怔一般,居然听得津津有味。
好在已来到崖脚,居住的院落也已清晰可见。余寄生心内舒畅,终于要和这个话痨怪物说再见了。当下神色轻松的作揖道:“师姐,已到崖下,我们各自回院收拾。待到酉时,再一齐去玉君别院找李世英师兄。”
“好的师弟。小兔兔,跟姐姐走咯。”
“额,这个……”
小怪物玄兔摸摸兔头,一对大耳朵折了下来,像是犯了罪一般,支支吾吾地说:“姐姐,我还是跟这个傻子回去吧。”
“什么?”
余寄生和江芹儿异口同声道。
“是这样的,姐姐,你毕竟是个女孩子,我怕不方便。”
小怪物兔兔颇为不好意思,说了个连自己都不信的鬼话,小爪子指着余寄生,胡扯到:“这个人真的太傻了,傻到我怕他受欺负。因此我想去看着他,也算是帮姐姐照看。若是姐姐啥时候想我了,随时来找我。”
它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树老成精,人老成妖,何况它这么个怪物。
余寄生刚想开口回绝,就听见江芹儿称赞小怪物:“呀,小兔兔,你说的可真好,想的也很是周到。这个傻子就交给你了,你若是给姐姐看好了,姐姐有赏。”
江芹儿又瞪着余寄生,颇为严厉的吩咐道:“余寄生,给师姐听好:从现在开始,我排行老大,兔兔排行老二,你是老幺。兔兔说的就是我说的,你要照着办。要是被我逮着你欺负兔兔,或者兔兔跑我这来说上一句你的不是,就等着被收拾吧。”
“这……”
不同于一旁小怪物的得意洋洋,余寄生闻言如丧媲考,刚要开口拒绝,就看见江芹儿满脸怒色,只好硬着头皮允诺:“请师姐放心,我争取不被这小怪物整死。”
这话却逗得江芹儿一阵大笑,心内得意:这个师弟,可真是傻得可爱。
二人由此分道,各自回院。
不过他二人的院落本就挨的极近,只一墙之隔。若不是满院的樱花遍布,或许还能离着更近。
话说这玉华峰上的弟子院落,布置却也讲究。峰体从下往上,呈梯田状安排,每一层的院落星罗棋布。可站在玉华峰顶往下俯视,整体建筑给人一种杂乱迷宫的错觉。但是细看其中每一层,又发现虽是随意无心的安排,可院落的方位、朝向、占地和布置,都颇有章法,暗合九宫。
而这玉华峰最上层,便只有两栋院落,正是由余寄生和江芹儿居住。再往后,就是登仙崖。
余寄生快步走进院内,直进了两进院门,也不曾看见小童摘星。倒是有一个身着院袍的青年,背对着他,站在院内一株大樱树下,似乎正在仰看盛放的樱花。只是轻微蹙起的眉头,显然在说他有烦心事。
青年的腰间,还别着一只玉笛。
“是李师兄。”
余寄生认出此人,正是前日来传师尊谕令的李世英。于是急忙拍拍趴在臂弯深处的小怪物:“玄兔,待会不要说话。”
“晓得了,你这人就是胆小,怕惹麻烦。这一点和辛见豪完全相反。”
兔兔鄙夷完,干脆趴在他臂弯里呼呼睡起觉来。
“余寄生见过李师兄。这还只是第二日,不知道李……”
李世英闻声回首,瞧见余寄生不知何时已到院内,正对自己行弟子礼,赶紧摆手打断:“等你许久,总算是回来了。快,快,你那个门童祸事了。”
“门童祸事?可是摘星吗?”
余寄生一惊,怪不得今日这么久也不曾见他。心中好奇,便问道:“在这清山院里,摘星他一个小小的童子,还能做出什么大事不成?”
“可不是嘛!说来这事怨我。”
李世英颇为好奇地瞥了瞥余寄生怀里,那只呼呼大睡、似猫似兔的东西,右手背打着左手心,显得颇为焦虑道:“前日我来传院长谕令,便将师弟的住处说了出去。不曾想一众内门弟子听说院长收徒,就全挤到这来,想一睹师弟的风采。谁曾想折坏了院内的不少樱花,你那小童性子急,心中过意不去,就和大家理论起来。结果……”
李世英说到这却打住了,余寄生环顾四周,果然见不少地方还有被折断的花枝,急忙追问:“结果怎样?”
“这结果嘛……本来只是寻常理论,可是有几个弟子仗着内门弟子的身份,便说了些羞辱外门弟子的话。你那小童听不顺耳,就和他们争吵起来,双方不依不饶,结果惹来了执法长老。”
“可执法长老却是个出了名的浑人,一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他道自己单单只管内门和内门之间、外门和外门之间的事,这内门和外门之间的事,他却管不了,只有修天殿能管。”
“什么?修天殿?可是那个署理文斗和武斗事宜的地方?”
余寄生听后大惊失色,如此说来,这长老还真是浑的可以。本来只是一桩小事,他倒好,居然煽动双方上修天殿斗去,简直匪夷所思。
“谁说不是?说起来,你那个童子也真是个狠人。小小年纪,居然把文斗和武斗都给应下了。”
“什么?”
余寄生怀里的玄兔听得,冷不防冒出一句话来,吓得余寄生使劲的捏了捏它。
“余师弟,你说什么?”
好在李世英听的不甚清楚,见余寄生摆摆手,又顾自说下去:
“今日上午文斗,你猜怎么着?执法长老出了一题,何为道?你那童子口若悬河,引经据典,硬生生从内门弟子手里赢下了文斗。那作赌的弟子冯人保也不是孬种,输了便是输了。更不耍赖,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在你那童子面前跪下,并大叫了三声爷爷。
只是明日,却还有武斗。我来找你,就是想说,这武斗可不是文斗,历年来出的人命不少。今日这冯人保丢了许多面子,明日不找回来,以后还怎么做人?加上这事已传的整个娥湖都知道了,只怕明日这修天殿上得挤满看笑话的人。你可得想个办法,叫你那童子明日别被活活打死才好。”
“这……”
余寄生听懵了,这个摘星真是没谁了,小小年纪,竟能整出这么大的事来。可转念想想,这事大多还是因为他余寄生才引起的。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还得先把人保下来再说,当即作礼道:“麻烦师兄现在就带我去见师尊,我去求师尊出面调和,此事……”
“没用的,师弟,莫要做这种傻事。你刚上娥湖山院,或许有所不知。咱们娥湖自创立以来,就定下了修天殿上决生死的规矩。只要执法长老处立了字据,这比试就一定得执行。而当事双方,会被押禁在修天殿内,直到比完,才能恢复自由。可以说上了修天殿,就是祖师爷复生,一样求不了情。你莫要说院长,就是院长他自己,也时常上修天殿和人赌生死。”
余寄生听罢,一句骂娘的粗话差点就甩出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倒叫人如何是好?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换人——换人比试,前提是应赌的双方都同意。”李世英上下打量眼前的余寄生,摸着下巴计较道:“师弟虽是院长高徒,只是入门时间太短,不知学了多少本事。那个冯人保我却有些了解,他在内门已有两年之久。虽说文不成,可在这武道方面,确有些不俗成就。其一手快剑临江仙,颇有几分火候。”
刚上山才几天,就要闹人命,余寄生有些无语。自己好歹是个触发十品冥灵离火的人,怎么在灵清山就过的这般委屈?他略带紧张的向李世英确认:“李师兄的意思是,是要我去换摘星,然后和冯人保来一场武斗?”
“好,好,就这么说定了。余师弟真是条汉子,果然是院长选中的人,师兄服了。”
李世英赞叹一句,竖起个大拇指,飞快出院而去,边走边说:“我这就去和冯人保说项说项,事情是因为你而起,我想他会同意的。他冯人保若是出手打一个娃娃,以后还怎么在娥湖山院上行走。说出去,丢人的不仅是他,还有我整个清山院。”
余寄生闻言,一屁股坐在铺满了落英的青石板上,泄了气一般:“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摆明让我去送死吗?我如何做得到啊?”
“不,你做得到。”
小怪物玄兔适时站在余寄生跟前,左爪子捏着那本《东流去国帖》,右爪子在首页上轻轻敲打:“还有一晚上,好好练,我看好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