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奔走如飞,等玄兔看清时,已离余寄生只有百余步。
玄兔心道:为今之计,便是先装死再说。毕竟这货爱吃人脑,但不一定爱吃死兔脑。
此时余寄生想走脱,在玄兔眼里,已比登天还难。因为这怪物,它很熟。
怪物名为傲因,喜食人脑。和玄兔一样,都是远古神兽。
《见闻录(不周南经)》有载:南周有神兽,长短如人,喜结败衣。手类虎爪而无头,善奔走,名傲因,一名曰獏。其舌出盘地丈馀,人先开其声,烧大石以投其管,乃气绝而死。不然则食人脑矣。
可让玄兔疑惑的是,傲因本是不周南首上的神兽,为何会出现在枉仙崖中。
不周南首常年阴雨,是不毛之地。那陆地之上,只生一种巨木,名为扶榆。高山大崖之间,只生一类玄草,名为无条。而在长空之上,还会长出一类奇花,名为盘根。
玄兔忽地想起这崖中常年阴雨,而眼前所见,不正是高大的参天古木?这般景象,与传言中的不周南首,如此相像。当下心中一惊,冒出一个词来——先天宝境。
玄兔曾听辛见豪提起过,先天宝境是远古圣王,通过先天法器而开辟的秘境空间,用以镇压、封印或收藏远古宝物,常有凶兽镇守。但自太古神贤斗法之后,神州先天灵气渐渐不足,先天宝境逐渐显露人间。虽然这些宝境之中莫不是险象环生,但因为藏有大造化、大机缘,又使得九州之人趋之若鹜。
别人或许不知,但玄兔却很清楚,便是辛见豪也曾在先天宝境中获得机缘,否则不可能踏入圣人之境。只是玄兔却没想到,这凶名昭著的枉仙崖,就是一座先天宝境。
怪不得当年辛见豪走到崖外便转身离去,并从此将枉仙崖定为禁地。
因为先天宝境最恐怖的地方在于:凡是境界超过先天境的人进入先天宝境,都会受到先天制约,将道法境界强行压制在先天境(也就是如今九州所说的坐谈、望气、寻度三境),然后在先天环境下重新修炼道法。如果最后能功成身退,那么天道将会保留进入者在进入前后的最高道法修为,此为天道守恒。
说白了,这种地方就是适合那些境界偏低的人修炼。圣人进入,一不小心,便有被坐谈境小卒杀死的可能。况且先天宝境之内,大多还有凶兽镇守,这也正是辛见豪不敢进入的原因。恰恰,这也是天道,对于强大与弱小的守恒。
对于余寄生来说,或许这先天宝境,既是灾难,也是机缘。
玄兔忽然明白,那个糟老头子李纯生,将余寄生放逐到此地,又送他迷榖花,恐怕也是有意为之。无非想借此先天宝境,磨砺余寄生而已。
可余寄生的运气实在太差,竟然一进宝境就碰上傲因。
“前辈止步,我是娥湖弟子余寄生。”
玄兔思绪正在飞速滚动时,居然听到余寄生在对傲因打招呼。
“前辈?”
兔兔哭笑不得,大骂道:“你个猪脑子。什么前辈?你好好看清楚,那可是无头的怪物。”
“无头的——怪物?”
余寄生闻言愕然,定睛仔细瞧去,竟真是一个连头都没有的怪物。
这怪物一条猩红舌头从脖颈处吐出,正如蛇身一般甩动。它跑的极快,发出“啾啾、啾啾”的声音飞奔而来。怪物粗壮的双腿踩在地上,震的地面有了晃动感。余寄生悚然一惊,登时吓得手足失措。
“你倒是快跑啊……”
玄兔厉声大喝。
可等余寄生惊醒过来时,那怪物已到了二十步开外。只它实在跑的太快,余寄生估计此时想跑已为时太晚。
“画地东风欺客——”
余寄生长喝一声,手中剑诀飞速比划。就在怪物的长舌离他一步之遥时,忽然一阵金光大闪,一圈光墙瞬间形成,将他周身笼罩。
“呼~”
余寄生一口长气堪堪出到一半,金色光墙如帘幕破碎,一条猩红舌头狠狠甩在他身上,将他直接向右手边抽飞出去数丈远。
余寄生重重的摔在地上,“呕”地一口血就吐了出来。只觉这一下全身的筋骨都被摔断,四肢百骸处全都传来钻心的感觉。余寄生疼到叫不出声,一口哈喇子失禁,挂在嘴边甩个不停。反而是被怪物猩红舌头抽中的右胸,此时已胸骨凹陷,血肉模糊,失去了知觉。
“啾啾、啾啾。”
许是知道余寄生躺地上起不来,怪物竟用利爪弹着长舌,慢慢向他走去。
“傻子,快跑啊,这是傲因,喜吃人脑子。”
“你怎的不早说?”
余寄生一听这货吃人脑子,脑海浮现出一个无头人的画面来,咽了一大口唾沫。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忍着疼竟爬起身来。刚想撒腿就跑,又摇头沮丧道:“算了,跑不过它的!我拦着它,小怪物,你快跑。”
“别废话,快上树。这货不能上树,快。”
树?对对对。
余寄生抬眼一看,眼前就有一颗参天巨树。
他自小就在丰德城周边满山跑,这爬树还真是拿手的行当。当即忍着痛,使起吃奶的劲,抱起那树噔噔就往上爬。由于受了极重的伤,爬的却是极慢。
那怪物傲因显然发现了余寄生的企图,原本松懈的步伐,转眼便爆发出惊人之速。只是等它冲到树底,却刚好落了余寄生一头。这怪物便竟扬起锋利的爪子,往上狠狠拍去,扯下余寄生一只清山履,只差一点,就将他抓了下来。兴许是恼羞成怒,怪物又抱着树使劲摇晃起来。
“呼~”
余寄生死里逃生,长出了一口气:“好险。”
“别分心,快往上爬。小心被他给摇下去,快爬到那枝树叉上去。”
余寄生闻言一惊,又登登往上爬了一会,终于坐上一处树叉。这才放下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大口喘息起来:“小,小怪物,这货会不会把树摇断?”
“不会。这是扶榆神木,傲因没那本事,也没那个胆子。”
“这是为何?它爪子锋利,力气也不小,不说摇断,刨也能把树刨断。”
“因为这扶榆木的果实扶渠,专门治它。”
玄兔十拿九稳,一副自信的语气:“它现在投鼠忌器,再等上一会,多半便会离去,你就看着吧。”
果然,傲因摇了一会,见余寄生坐的稳稳当当。便舍了树,发出“啾啾、啾啾”之声,在树下绕起圈来。
余寄生见状,喜上眉梢,抱起怀中玄兔的猫脸,狠狠亲上一口,笑道:“小怪物,你可了不得,全被你说中了。”
被他这么亲上一口,玄兔却显得有些扭捏起来,两只爪子将头抱住大半,一张猫脸有些泛红,说话也不似平时那日里老辣:“不,不是说过了,有我在,一定把你活着带出去。”
“呀,兔爷,你竟会脸红?对了,你究竟是兔还是猫?”
玄兔恼怒,挥起爪子,狠狠的拍在余寄生凹陷的右胸上,疼的余寄生一阵歪眉斜眼。这才满意道:“余寄生,闭上你的臭嘴,好好养伤。不然就等死这儿吧。”
“哇~哇~”
忽有婴儿的啼哭声,再次响起。
余寄生循声望去,只见前方一桩巨木之上,正蹲着一只豹身雕嘴、头上有角、背有双翼的怪物。此时,怪物狠戾的双眼,已直勾勾盯上他。
“完了。这回上天入地,可真没地跑了。”
玄兔万念俱灰,哀叹道:“这货是蛊雕,喜吃人,也吃兔……”
还没说完,就见那怪物扑腾起丈余长的翅膀,朝余寄生俯冲而来。高速的旋转狂飙起激扬的飓风,直接将余寄生从树叉上掀翻下去。
“啾啾、啾啾”,树下的傲因似乎极有默契,长舌凭空将余寄生卷住,往肩上一搭,便向崖谷深处走去。而巨大的蛊雕凶兽,也从高空落下,静静地跟在傲因之后,不时发出婴儿般的叫声。
《见闻录(不周南经)》记载:南周又东五百里,曰鹿吴山,上无草木,多金石。山有兽焉,名曰蛊雕,一名篆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身似豹而覆翼。其音如婴儿,其尾似藤蛇。多于丘泽之上,是食人、鼠、兔、蛇等。
“完了,完了……”
余寄生口中不断念叨,他全身被缚,动弹不得。而且傲因的舌头就如同蛇身一般,只要挣扎一下,便紧上一分。本就一身伤痛的余寄生,此时更是觉得骨头麻碎,全身无力。
余寄生担心怀中的玄兔被卷压成肉饼,扯着喉管,挤出声来:“小怪物,你还活着吧?要是还活着,一会找个机会赶紧跑。若是见到我师姐,替我向她道一声谢。”
“能跑爷爷早跑了。”
玄兔此刻也不好过,巨大的卷束力,重重的挤压在它全身上下。要不是它身子软,估计真成肉饼了。
刚才余寄生从树上坠落时,玄兔就想跑,可刚探出头,就看到蛊雕两个大眼珠,直勾勾盯着它,当即又缩回余寄生怀里。
此时玄兔又惊又怕,暗叹倒霉,骂道:“你自己看看后面那玩意,它可是能飞的,我出去立马就能被它吃了。余寄生,爷爷跟着你可真的忒倒霉。上古神兽一天让你撞了仨,你可真厉害。”
“这不才俩吗,哪来的仨?”
“爷爷不也是吗!”
“……”
余寄生心中腹诽:你道你运气差,我却比你更差。你瞧瞧别的神兽能耐多大,而且都吃人。你倒好,油嘴滑舌不说,整天净知道吃肉饼。这下好了,真要被做成肉饼了。
两个怪物不紧不慢,行了半天才停下来。
余寄生估计着应该已经到了崖谷内的中心位置,忍着痛向四处张望,确实是一处比较奇怪的地方。这是一处由四刃百丈高的山峦围成的谷地,谷内也不像谷外一直下着雨,也无风雨也无晴,只有浓浓的烟雾弥漫。
余寄生努力撑起脖子仰天看去,正见那千丈高空上满是神雷,不断在这山谷正上方响动。只是这雷声极小,若不细心听,却又根本听不出来,反而像是雷声发出时,就被什么东西凭空吃了一般。肉眼可见的白色闪电,如万条雷龙,围着高空当中一个闪着金光的物体,盘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