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藜后知后觉地探出一只手,轻触了一下男子的手腕。果然,虽然是凉的,但与死人的阴气大相径庭。怪不得他的血是殷红的。
“啧,阁下,扰您清梦是我之过,请您恕罪。”江子藜绝口不提伤他之事。
“如此便以死谢罪吧!”男子站起,眼也不抬地说道。语气中毫无波动,理性到冷酷。
江子藜心下大骇,迅速后退,与男子拉开一定距离。她不敢保证,不敢保证在绝对的力量之下能否做到全身而退,毕竟对于她能够调用的能力,她也并不十分了解。不过想来,虽然打不过,但若是保命的话,应当不成问题。再不济,她还有个底牌呢!至多要保养一段日子了。
男子淡漠地看了眼戒备万分的江子藜,轻嗤一声,并不放在眼里,只缓缓吐了个字“凝”随着此字,他的眼角蜿蜒出一条墨色蛇纹。
与此同时,江子藜的胸口一窒,周围的水粘稠起来,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她,让她万分难受。迈一小步,就有肋骨承受不住而断裂,偏偏三生镜此时毫无作用。
她艰难地将手中的星辰剑插入地中,以稳住身形。
“呵呵呵呵,”江子藜忽然笑了起来,抬起手擦去刚顺着嘴角滑下的血,“不听我说是吧,想要我命是吧,还得看你够不够格呐!”
江子藜的眼中闪过一丝狠绝,把星辰剑狠狠刺入心脏,脑中不断回响:“将离,我把身体交给你,心头血为祭,能用多少能力就用多少能力。”
她的气息渐渐微弱,缓缓合上眼。
男子漠然地看着这近乎自裁的动作,额上蛇纹渐隐,水变回原样。他转过身,棺盖已经盖上了,等待着它的主人重新打开。
“咯咯咯,你竟能逼得她唤出我掌管身体,还想一走了之吗?”
背后传来女孩的娇笑声,其中的狂妄令他皱起了眉。
他转头,看到原来“自我了断”的女孩浮在半空,身体微倾,脸贴得极近,挂着张扬却残忍的笑。女孩咂咂嘴,一寸寸拔出深深插入心脏的剑,几滴金血落在男子的衣服上,发出“滋滋”的响声,材质极好的衣服被侵蚀出几个口子。
“嘛~没能伤到吗?真是可惜啊!”女孩遗憾地耸耸肩,脸上的笑却始终未曾下去,忽地消失,身影再次显现时已然飘浮在他的身后,下巴抵在他的肩膀,双手环住他的头颈,看似亲昵地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呵气:“我的小藜儿啊,对自己都这么狠心呢!是你害的啊,可真疼呢!”
男子瞳孔骤然一缩细成一条线,蛇纹又现,低沉的声音响起:“止。”一个字出口,时间静止,女孩也不动了。他转过身,一手掐住她的脖子。
只是,女孩突然眨了眨眼,从他的手中消失,飘在几米外。“哈哈哈哈,不管用了啊!是言灵吗?”女孩冷厉了几分,一甩星辰剑,剑身软化成鞭,她的周身萦绕起了暗灵气所筑的护体结界。
“刃。”
男子话音未落,无数闪着寒芒的刀锋凭空而现,向着她破空刺来。
“噗咻~”女孩无趣地打了个哈欠,似乎厌倦了这场战斗。
她的身影鬼魅般闪过刀刃,上身前倾,挑起他的下巴,皮鞭也不知何时缠上她的脖子,越收越紧。
男子面不改色,伸手攥住她挑着下巴的那只手。
“呲--”
女孩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她的小腹处穿出了一个大口子,刀刃生生撕裂血肉,又出来。鞭子松开,她捂住小腹,双脚落地,再抬头时,眼中再无玩味之色。
“你到底是何人?这力量是法则之力!不是常人能使用的。”女孩催动着血液中的治愈之力,话锋一转,“不过,就凭你的重伤之躯,你所能动用的能力不多吧?你杀不了我的。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她闭上眼,瘫倒在地。几秒后,复又睁眼,一手撑地站起,另一手扶额甩了甩头,看到男子虽还是冷若冰霜却不再杀意浓厚的脸,冲他咧嘴笑笑,道:“将离把事儿解决了?”
男子看了这么久,不难明白,这个女孩不是和他打斗的那个,那个想必已归还这具身体的主权。他终于开口,将事情缩略一番,言简意赅地转述给她。
至于有多简……
“她说交易,你看着办。”
“诶?这样吗?”江子藜托着下巴,思索,“呐,交易的话……哦,我替你治伤,你保护我吧。”
“为何?你并不弱。”
“底牌当然藏的越多越好。再说了,刚刚和你对打的实力可不是次次能用的,消耗很大很伤身的。”江子藜摆摆手。
“好。”男子应下。他的伤不需人治,他只是想找一个人,他亦是为了等她而沉睡于此。这个女孩能够出现在这儿唤醒他,也许与她有什么关联。如此,他也不介意这点举手之劳。
“正式认识一下,我是江子藜。”
“百里录。”
“嗯,”江子藜点头,表示记住了,“我要做一件事,请你配合一下,可能会有些疼,忍耐一下,不要反抗。”
“好。”
江子藜闭上眼睛,一道影子从她娇小的身躯中出来,在她对面形成另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少女。
江子藜睁开眼睛,影子也一同睁眼,影子的额上浮现了一个时钟的印记,泛着金光。她给了影子一个拥抱,道:“将离,又要麻烦你了,不是战斗,是勾灵。”
将离闻言从掌心内甩出两条锁链,一条的末端是箭头的形状,另一条则是钩子状,泛着幽幽黑光的链条,像吐信的蛇一般在空中轻抖尾端。
“勾他的,对吧?叫我出来没错,刚刚与他打过,他是第一个需你我合力铸灵的人。哦,不对,他可不是‘人’呢!”
将离似笑非笑地盯着百里录。
“开始吧!”江子藜随手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当空勾画起来。
将离终于认真了些,将两条锁链朝着百里录甩了过去,锁链直直地扎了进去,将离往回一拽,锁链便捆着百里录的魂灵飞出来,浮在空中。小小一团魂灵只是轻轻挣扎了几下,江子藜的嘴角边已滑下血丝。
百里录捂住心口,他只觉一阵剧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扯走,这是从没有过的奇异体验。那东西挣扎着想回来,被他止住。
江子藜稳住心神,咽下溢满口腔的血,簪子不住地勾画,一条条纹路显现又被重新勾画,直至画完最后一笔。
她停下动作,支撑不住地向后倒去。将离放开百里录的魂灵,荟出一链锁住江子藜所画的那个,另一手迅速扶住往后倒的江子藜,轻轻抱在怀中,替她擦去嘴角的血。
将离知道,魂灵的反噬本该由勾灵的她来承受,可江子藜却自愿承受了所有反噬。
想到这,她心下更柔软了几分。她不满她的自作主张,却也为此感动。将离轻抚江子藜的脸庞,为她重新别上发簪。
“百里录,看到了吗?”将离的目光始终未离开怀中之人,“这是铸灵。”
锁链捆着那灵体,飞到百里录面前。
“她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将离说,“刚才,被扯出来的,是你的魂灵。只要她想,就能毁了它,你,也会当场毙命。”
“你想说什么?”
“可她只是仿刻了一个新灵体,顺便医治了你灵体上的伤。她毫无借机伤你之心,对你留了的这份情,希望你也能念着,念在这一点,护着她一些。你非常人,能伤你的,恐怕只有你自己。还有魂灵上的伤,也是你自己伤的。你不知晓魂灵,也不曾察觉?”
“是。”
“你重伤自己的原因我不多问。交易不变,保护好她。还有,就在刚才,我取勾了一小部分你的灵体,她没想着留一手,但我替她留了。她死,你死。”
“你到底是谁?”
“我是她,亦非她。”将离答完,又化为一道流影回到江子藜身上。
“有意思。”百里录看着陷入昏迷的她,很明显,这力量不属于这个世界。能撼动他,这女孩不一般。还有她身上的另一个她,两者共用一体也能分开,记忆能力独立也可共享……真是有意思。他沉睡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看来他被唤醒,也不是个偶然啊!
“铸灵吗?有趣。”
百里录抱起江子藜离开。
外面正是夜晚,六月的晴夜繁星点点,格外明亮。风有些大,吹在江子藜被水浸湿的衣衫上,更觉几丝凉意。
还在昏迷中的江子藜下意识缩了缩,立刻警觉地惊醒,四面平旷,芳草遍地,正是记忆中原主被害的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