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璐再鼓起勇气接受下来,然后觉得不似进来前的那个女人了。进来前她还有些纯朴还有些大大咧咧,此时她完全精致起来。精致就要接受各种各样的束缚,她便决心成为这种精致,接受这重大的转变。于是下台阶时她很自然地一手提起裙裾一手牵了二叔的手,然后她走进了二叔的新居,对她来说是一座宫殿一样的房子,她暗自慨叹身边就有这样的生活……
还是回到六年前吧。鲁义因为和杨忠重新接触,又是大冬天闲暇时间便常到那里坐坐,渐渐对养殖业产生了兴趣。鲁义想到向水泥厂送煤的收益断了,包工队的前景也不看好,养殖业无疑是农村的一项重要出路。杨忠再给他最大支持。
“你干吧,我把老鲁送给你,反正我这能找别人帮工。然后你在我旁边干,我心里有底,咱们就能互相照应。”
鲁义就定下心来,批地方,建畜舍,买笼,种源更是现成的,决定干上,行动倒是很快。
鲁义也是先和妻子商议,齐雅茹正要拴住丈夫腿别往城里跑当然全力支持,再看老鲁大叔属实实诚就更放心都交给他。
一零年的春天便在无限期望中展开了。春雷震、地冻开,国家安全用水工程下达到永宁镇,镇辖区与邻近村便率先展开。由于工业污染以及生活垃圾的乱排乱放地表水显然达不到直接饮用标准,所以选择达标水源地钻深井,再通过挖沟铺管道,建立自来水系统连接每家每户。所有挖沟铺管道的活都包给了崔凯,杨立宝看鲁义的眼神就又有些蔑视了,不过鲁义也找到活干,也别和他搭言了。
可是听黄宾在工作间隙发表了怨言:
“你们村太不讲理,本村的缴费三百,外来户却要缴一千,一块住多少年了,怎么又分里外。跟你们村长说道,还说什么爱缴不缴,不缴不安!这都什么话!然后我们也打听镇里都没有多要钱的,就你们村起硌得!”
蒋清波爱抬杠、拱火:“要么你就不缴,要么就别说话。你有投票权吗?讲什么理!”
黄宾被气得脸红脖子粗,还一句:“不就是没有投票权吗!你们村干部指我们什么用。可也不能这么整啊,一块白住一、二十年了,多生分啊!”
鲁义便善意提醒道:“别村也会有这种情况,没多缴钱吗?”
“没有,有我们也认了。这不是一条河冻两样冰吗,都四样了,也不知国家咋想的!”
鲁义只好再善意提醒:“你们没到镇上问问?”
“问了,你嫂子跟全村十多户这样情况的都到镇上去问了,镇上说还不是杨村长个人的意思,是所有村民代表投票定的事,所以谁也改不了。”
鲁义心里火就起来了,他还是村民代表怎么一点不知道。不过没马上发出来,而是默默想,自己早不去开会了都是媳妇代替,所以还是先回去问问她吧。
等到回到家里,便先问一句:“前几天村上开会,你去了吗?”
“去了,黄颖嫂子还特意找我来的。怎么,出什么差了?”
“出大差了!”鲁义才生气坐下来,再叹口气。
齐雅茹便当真以为出什么大事,靠近问:“出什么差了?跟咱们有关系吗,代表又不是咱一个,我们都是随大流,最后不都得村长、村干部顶着!”
“你们都被当枪使了!”鲁义更无奈说。
“到底出啥事啊,你今天这么唉声叹气的,还怪上我了,下次我可不去了。”
齐雅茹便也生气了。
鲁义只好讲清楚今日发火的原因:
“自来水进户,咱们村民不是缴三百吗,怎么又分出外来户缴一千,明显不讲理吗,都是花国家的大头,又不是花村上的,凭什么呀?”
“这个呀,杨村长还真说得很清楚。他说上面早统计了咱村农业人口,然后说上面就按这统计人头发补助,没统计上的当然就没补助,所以就得自己补交钱。他这么说不是挺有理的吗,所以大家都签了字。有的还说工业户有钱,就应该多交!”
鲁义真无奈了。第二日只好跟黄宾说:“黄叔,你也别生气,水怎么都得接上。你还想不开,钱我帮你掏。”
黄宾回道:“大义,我能不接吗?天天喝水吃饭,最大的事。缴了,不是差钱,是心凉啊!”
旁边另一个热心肠的杨顺也说道:“我也帮你问过村长,他说别的村有钱帮着垫付,咱们没外来项只能个人顾个人。他也想当好人,当不了。”
然后到底也没问清什么原因,国家投资的大工程,一个镇两样,一个村又两样,前安村多缴钱的一二十户也只有白吐怨言。
工程倒进展得快,主管道都通到各家大门口,然后进到各户需自想办法。挖管道的工程队也带了钻眼人员,可是人少需求多,农户又习惯一窝蜂都急着先钻,本来有顺序,却被召唤得不断搅乱,于是催生了埋怨与忧虑。
齐雅茹看到东临刘宽叔找了姑爷来钻,效果也挺好,便干脆也请他们钻。正要动手,杨立宝来了,对刘宽姑爷说道:“这活都包出去了,你先前给老丈干是义务我不能说啥,但咱还是别越界。”刘宽赶紧抢上前接一句:“杨村,我们懂。刚才大义媳妇说一句,我们寻思帮个忙。但听您这么一说我们也明白了。”一边示意姑爷停手。
鲁义没在家,齐雅茹十分尴尬了,她哪想到里面还有别的弯弯绕,以为谁钻不是钻,都是自己另花钱,而叫认识人挣去不是更好。她正想呢,杨立宝离开了,刘宽到她近前说:“义媳妇,你别急,明天再给你们钻,我保这个证。实在不行,你不花这个钱不就行了,咱两家交情还不值这三头五百,他杨立宝也知道。”
齐雅茹当然不能让刘宽叔为难,然后晚上也没跟鲁义说,恐怕他再生气。而第二天一早,刘宽果然带着姑爷来了,先外屋里选好位置,打立眼。大门口早挖好一米见方的深坑,两眼连一根直线,刘宽姑爷再下到坑里端着钻眼机顺着直线方向钻进去,然后一根一根接管,约莫到了长度穿进黑塑管。再到外屋里,也是巧了,这么远距离竟一下对准,使用工具就把那黑塑管捞出来,打上结防止进东西。进户工作就完成了,就等待下一步的安装。齐雅茹早把钱准备好,递过去。刘宽接过钱非退回一百,嘴里说:“义媳妇,我要全不收下你一定不答应,拿回一百是咱两家交情,不在钱多少上。他们干这活指定挣钱,本钱就这套工具,然后就是手艺,也是跟人家关里人学的,给咱两家干好也是给旁人打样。你还是他们的宣传员呢,然后大家伙都找他们干不也挣着钱了——没事,杨村长不管了。这社会,人情吗,他们懂,表示表示呗,不差三百五百的,不为多挣三千五千吗!”齐雅茹也都明白这话的意思,接回那一百,说:“那我就省一百了,回头我叫鲁义请你们喝酒。”刘宽便站起说:“老叔就贪财了啊,得空我请鲁义,这些年我可没少喝你们的。”齐雅茹便送出去,看外面围着许多等干活的,少不得夸赞一句:挺顺溜,一下就穿成功了,比他们关里人都麻溜!
水管进户工作进行了半个多月,鲁义便履行齐雅茹的承诺请刘宽翁婿喝酒。刘宽自责着:“滴瞒喝你们,应该我请了。”可还是嬉笑着过来。这也不是他爱占小便宜,不把鲁义当外人,是另一种尊重。鲁义跟他姑爷早见过几次面,知道是个精明的手艺人,席间便问:“你怎么又学了这手艺,还真是艺多不压身啊!”
“啥都想着干吗。这活我们那早就干了。先是给关里人打下手,开始以为挺神奇的,竟也看不出有什么秘密,就偷偷试着自己做,竟也成了,然后我们自己搭伙干。义哥,这钱真的好赚,但我们也不是昧良心,要不也是关里人都挣去。”
刘宽便说:“要不怎么说还是关里人脑瓜好使,被他们拐走多少钱啊!”
“但咱们会跟他们学,从以前的挖井到这回钻眼,咱们又是乡里乡亲,他们钱就不好赚了。”姑爷再接道。
“主要是咱手艺也不差。”鲁义便也接一句。
“差也不差多少了。有时也遇到难题,一把打偏了,头也大。还有遇到沙窝,但慢慢都能自己解决,挣钱哪都像看着容易!”姑爷再解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