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率先打破气氛的是那个小孩子。
小脸紧绷一下,下一刻眼泪便喷薄而出,一溜烟就窜回了父母的怀里。
终究还是个孩子,问十摇了摇头。
孩子为什么选择刀这种戾气的东西呢?
乱世中,如果孩子都不干净了,那还有什么是。问十的眼眸低垂,心思有些暗淡。
剑客倒在了地上,踟躇不语。
孩子的母亲显然没见过这场面,只抱着孩子哭哭啼啼,不住的打颤,还是父亲有些主意,抱过孩子,扑通一下,齐齐跪在了饭桌旁边,离着一丈左右的距离,拖着孩子爬到问十跟前:“小的该死,没管教好自家孩子,还望大人开恩,开恩呐。快!还不磕头。”
说着就摁着孩子的头往地上砸了下去,一声声响声,听得格外的清亮。
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不会有人想到片刻前,地上的断刀和这对父子有什么关系。
孩子磕的头破血流,将地上的土都染成了红色。
“唉。”问十看着鲜血,轻轻叹息了一下,紧接着响了许久的磕头声戛然而止。
寒光现,刀锋起。
直逼问十咽喉。
三寸之隔,料这世间无人能拔剑出鞘。
跪在地上的孩子也是这般想的,手中又多了一柄尖刀,稳稳的握着,顶着头上的鲜血,狠狠刺去。这一刺,有去无回。
倒在地上的剑客瞪圆了双眼,面容骇人,失声道:“弟弟,不要!”
问十握紧了一下酒杯,眼神更暗了些,原来他们是兄弟。可为什么要兄弟反目呢?
摇了摇头,猛地抬手,一杯酒下肚。浑然不在意眼角处的寒光。
眼眸再一瞧,那位父亲把头颅压的低低的,嘴角露出些窃喜。
问十又摇了摇头,再一抬手,二杯酒下肚。
酒入喉肠,应是人间快事。
只是此时的穿喉声听着却格外刺耳。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父亲的脸色慢慢变得惨白,艰难的转了转头颅。
自己的孩子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面色发黑,七窍流血,毒发身亡。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父亲喃喃道。下意识的想要触碰孩子的尸体。
“你碰了也会死。”问十放下酒杯,淡淡说了一句。
吓得那个父亲刚刚伸出的手抽搐了一下,瞬时又收了回来。
只是谁也没料到,那位哭哭啼啼的女人腾的一下子冲了出来,扑到了孩子身上。
没发一言,不做一声。
哀莫大于心死,这一刻,那个妇人的心死了。
紧接着,死的是她的身体。
问十没有诓她,这毒,碰之即死。
面色发黑,七窍流血,妇人直挺挺的倒在自己的孩子身旁。
张良在一旁震惊的吸一口冷气,好厉害的毒,先生还会用毒?
下一刻,问十便解答了他的疑惑。
“毒公子,别来无恙。”问十眼睛盯着第三桌客人,说道。
那妙龄女子正在品菜饮酒,对刚才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此刻听得问十的声音,身体不自主的紧绷一下,放下手中碗筷。隔着纱笠道:“楚国一别,问先生别来无恙。”
天机榜第十,一袭白衣毒公子。
毒是黑的,却偏偏喜欢白色。
一身毒术无双,世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只是没想到一袭白衣之下,竟是名妙龄女子。
而这女子,好似与问先生是旧相识。
问十响起在楚国的种种,不禁心里打了个寒颤,稳稳心神道:“没想到在此处,还会碰到你,毒公子的毒,还真是一如往常,防不胜防。”
说罢目光盯着白色的纱笠,想要看穿能使出这毒的,长了副什么面孔。
“防不胜防?未必吧,问先生不一向防的很好么?”毒公子话中带音。
问十想起这位毒公子对自己施的一次又一次的毒,笑了笑。然后抬眼看到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道:
“公子的毒,还是一如既往地毒。”
话入耳中,听着却不是味道。
这毒,真的很毒吗?
“若不用真气,这毒一时三刻既解,是他动了杀机,怪不得别人。小小年纪便如此心狠手辣,留着也是祸害。”毒公子吃了口菜,云淡风轻的说道。
心狠手辣。杀人无数的毒公子竟说别人心狠手辣。
“那这妇人?”问十指了指倒在旁边的女子。
“你已告诉她这毒的厉害,她的心既然已经死了,取死之道,便是她自己选的,还怨得旁人?”
毒公子看了眼妇人的尸体,淡淡说道。
人终有一死,有的人活着,她已经死了。
既然心都死了,一副空壳确实也无用处。
毒公子用毒果然有些不一样,问先生如是想。
妻死子亡,人间的痛事莫过于此。
但人间总有些事情是例外的,比如眼前的这位父亲。
“大人饶命,饶命啊,都怪小的教子无方,闯下这般的祸事,小的该死,该死!”
这次,是摁着自己的头颅狠狠的砸在地上,头破血流,鲜血流在了已经染红的土地上,和自己儿子的血混在一起。
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若是磕在自己亲人跟前,别人肯定认为是位好父亲,好丈夫。
只可惜……
“为什么杀我?”问十喃喃了问了一句。
“小的不敢,不敢啊!”
头颅磕的愈发的重,血流的愈发的多。
“为什么杀我?”问十放下酒杯,盯着男子说道。
没有回答,只有磕头声在响应着,像是要把头埋在土里。
“我看见你笑了。”问十嘴角一撇,露出一丝笑容,轻轻说了一句。
父亲的身体不经意的震了一下,头磕的也不似方才那么整齐,节奏打乱了些。
“他们都死了。”问十斟了杯酒,接着道:“你为什么还活着?”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劈到了跪在地上的人。
“你该死!”
男子的头颅猛地抬起,满脸鲜血,露出狰狞的面孔。
刀起,必见血。
三寸之隔,料世间无人可拔剑出鞘。
此刻,他身上无毒,此刻,他手持尖刀。
一跃而起,扑向问十。
毒公子的眼眸一颤,盯着闪亮的寒光,心中一紧,这人可真是蠢,对我防的那么深,对这陌生人就无半点防备。
与人相处,一剑之外,难道不知吗?枉他还是剑客。
心思一闪,手中双筷就要掷出。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没用的。
时间,是生命的最大敌人。
距离足够近,时间足够短,就足够要一个高手的命,即便是天机榜上的高手。
但总有些人,能够穿越时间。
毒公子的筷子一松,还未掷出,便又轻轻落在了菜碟上。
夹了口喜欢的鱼肉,饶有兴趣的吃了起来。
此刻地上,变成了三具尸体。
其中一具男尸,过了许久,一点点鲜血才从脖子上渗出来。
血,又流在了自己磕过的土地上。
男尸曾相信,只要距离足够近,时间足够短,就足够要一个高手的命,即便是天机榜上的高手。
但今天他要杀的高手,是天机榜三,问先生的剑。
所以,他倒在了地上,陪伴自己的妻儿去了。
取死之道,果真是自己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