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ICU的第二天，乔丽珍女士依然没有醒来。
但是被她救了的小孩一家，都来医院看望人了。
说起来，小孩的爷爷奶奶和她还是朋友，他们感激涕零地握着老陶和陶烨的手，述说着自己的感激与谢意。
陶烨心中不好受，但是绝不会怪母亲当时做出的选择。
如果是她，或者是老陶，当时在那样的场景下，应该也是会做出一样的事情吧。
但他们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老太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
并且，还不能睁开眼看看他们。
世间的事总是这样，没有对错，也没有道理。
老话总说的那些“好人好报”之类的，其实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
因为“好人”，很多时候代表着牺牲，牺牲自己的利益，甚至牺牲自己的健康。
这个时候，陶烨坐在ICU外面，看着玻璃里面乔丽珍女士苍白的眉目，偶尔会闪过一点发散的思维。
白子铭依然陪在她身边，家里的亲戚们也知道了这场事故，所以都来看了看人。
这场医院之行，走马观花，看到了很多不同的面孔。
陶烨大多时候都在发呆，就算是囡囡和她说话，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强迫自己吃点饭，稍微睡一下。
可每次睡着，她就梦见母亲房里的仪器全部变成了一条直线。
响着不详的声音，然后活生生吓醒。
于是当这天下午他们进去看望人的时候，那种不详的声音真的响起来的时候，陶烨堪称反应迅速地按下了急救铃！
她只是像梦里那样，匆忙间做出的反应。
之后就是又一次的忐忑等待，又一次的不知未卜。
他们静静等在手术室外，等到心里脑子里，都是空茫茫的一片。
等到再一次见到医生，竟然忘了像上一次那样冲过去。
不过幸好，乔丽珍女士顽强地再一次挺了过来。
那个时候，陶烨是连哭都哭不出来的。
又过了三天，她妈妈终于被允许推出ICU，大夫说她这次，是真的没有大碍了。
老陶高兴地攥着女儿的手，不知不觉都攥痛了。
可是陶烨一声没吭，只知道对着医生说着“谢谢”，然后看见母亲短暂地睁开了眼，试图朝他们笑一笑。
她那一颗一直落不到实处的心，重重地掉了下去。
这可真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啊！
此后事情恢复顺利，乔丽珍女士是个非常坚强乐观的人，她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给老陶撒娇，说自己饿了。
不过鉴于她现在只能吃点流食，所以老陶也没办法，变着花样做汤汤水水。
这是成年后，陶烨和父母待的最长的一段时间。
虽然地点有点不太合适，可是他们三口人很久没有这样在一起了。
乔丽珍女士仗着自己是病人，把父女两个指挥得团团转。
老陶和陶烨却心甘如怡，只盼望她能好起来。
陶烨情绪稳定下来，就给葛敏打了电话，将事情的经过全部告诉对方。
葛敏也非常大度地没有限制“她假期的长度”。
只让她在家好好陪家人。
也是乔丽珍醒来的那日，陶烨犹豫再三，告诉白子铭，让他不要来了。
对方眼里闪过一丝受伤，却轻轻答应了“好”。
陶烨心中钝钝的痛从未停止，已然快要麻木。
老陶看见了那一幕，没说什么，只在白子铭转身离去后，轻轻叹着气。
他想，他这么优秀的女儿，感情为何如此多舛呢？
不过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所以不知如何能安慰对方。
没错，他能看出来，陶烨很难过。
乔丽珍出院的时候，很多人都过来了，除了亲朋好友，白子铭也来了。
陶烨没说什么，听见对方和老陶寒暄，然后帮他们一起收拾东西。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白子铭这次没有沉默离开，他叫了陶烨一起去医院的小花园，说是想和她聊聊天。
陶烨手中的动作停止了好几秒，被囡囡一把抢了过来，然后人也被推了出去。
转而一想，当时都没能和对方好好聊一下，这次也该好好谢谢对方。
没想到，白子铭的开场就让她吓了一跳！
“烨烨，你前段时间……问Jason要过我的新号？”
陶烨难得的有些局促，她没想到，Jason竟然和白子铭说了。
“没关系，我只是问问，怕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白子铭体贴地给了她台阶下。
那些年里，对方总是这么体贴，从来不逼她，也总是站在她的角度考虑。
“没有，我当时，想问问你过得怎么样。毕竟在S市的时候……”
陶烨话中有着浓浓的愧疚感，白子铭仓促一笑，说着“没事，我当时也是太冲动了”。
陶烨很想正式道个歉，就算为做朋友的那么多年，她也不该那样对待一个带病去找她的人。
但是话临到嘴边，却觉得有没有这么必要呢？
“抱歉……当时考虑得太不周全了。”
他们这次见面，一直刻意忽略一个问题，那就是彼此现在的感情现状。
陶烨是在K市看到了那样一幕，下意识以为白子铭或许有女朋友了。
而白子铭，也终于没忍住，问了她另一个问题。
“你男朋友……这次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初初听到这个问题，陶烨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所以很迷茫地愣了好几分钟。
“那位和你在S市一起的……你们分手了吗？”
白子铭不得不提醒道。
陶烨恍然大悟，原来对方说的是萧历。
萧历，这个名字多久都没再想起来了呢。
发生在几个月前的事，仿佛是上辈子的一样。
陶烨只能说“分了”，他们再次陷入难言的沉默。
小小的花园快要走到尽头，白子铭提了好几次气，终于最后发问：
“陶烨，我们还有可能吗？”
他郑重其事地用了陶烨的全名，从前他为了套近乎，总是很少叫这个名字。
他喜欢叫她烨烨，好像就和她有了不同于别的人的亲密。
陶烨却被这个问题彻底问住了，她内心隐藏的角落开始叫嚣。
像一头不甘压制的兽，想要抛却一切的顾虑，然后彻底被放出来！
她嘴唇嗡动了好几下，“我——”
“叮铃铃！”
话语被打断，她看了一眼手机，是葛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