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顾鸣娓娓道来的叙述中,顾如烟的世界似乎被打开了一个缺口,一些阴暗的,鬼祟的,肮脏的事情一股脑儿涌了进来。
有句话来形容顾如烟的心情,倒是很贴切,“你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些人在为你负重前行。”
而顾鸣,就是那个为她和妈妈负重前行的人。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们怎么一点都没有发觉啊?”顾如烟愈发吃惊了。
她从来不记得,有陌生人去过自己的住处,也不曾知道,有陌生人在街坊间打听过自己。
房间里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到,顾鸣的呼吸声有些沉重,压力在沉重的呼吸声中慢慢释放。
“他从熟人的口中,得知妈妈改嫁了,继父死了,他本来还想去纠缠妈妈的,可是没想到自己倒霉,先找到了我,我本来就是个社会小混混,手下的一帮小弟们气不过,替我揍了他一顿,把他打的屁滚尿流哭爹喊娘的,可过瘾了……”
顾鸣说着,哈哈的笑起来,听了许久,才知道是苦笑。
顾如烟的心揪得厉害,忿忿不平,“人善被人欺,他的确该打!”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低头啊,他跪在地上,将巴掌伸向了自己的脸,向他的亲生儿子求饶,并且答应我,以后不会再去骚扰妈妈了,但是有一个条件……”顾鸣叹了一口气,在痛苦的回忆里挣扎着。
“什么条件?”顾如烟提高了警惕。
“他要钱,他只要钱,他说只要我给他钱,他就同意我的要求。”
“所以你就给了,对不对?”顾如烟步步紧逼,一句句追问。
“嗯,”顾鸣点点头。
“纵然他没有尽到养育我的责任,可他毕竟是我的生父,给了我生命,还把我养到了十岁,都说生恩难报,我以为只要给他钱,他就可以放过你们,放过我!”
看得出来,顾鸣的心情很压抑,世界上丑恶的事情很多,但是也有虎毒不食子,可正是所谓的生父,把他一步步逼到了悬崖的边缘。
“哥哥,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不该遇到这样的父亲的。”顾如烟为顾鸣的过往感到意外和伤心。
再看向窗外,那一片片挂在树上的叶子,有的郁郁葱葱,有的逐渐凋零,像极了茫茫人海中的你我他,有的人骄奢淫逸,有的人却被剥削的一丝不剩。
“我以为只要给够了他一百万,他就会放过我们,并且答应和我断绝父子关系,事实证明,我又一次被啪啪打脸了。”
顾鸣咬牙切齿,额上青筋暴露,差点又狠狠砸下一拳,被顾如烟一把拦住了。
“什么?他问你要一百万?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哥哥,你哪里有那么多钱给他啊?”
哥哥的收入,顾如烟最清楚了,就凭正常的收入,他根本没有一百万给他,不知道他给的这些钱,是哪里来的。
顾鸣喝了一口顾如烟递过来的水,润了润干燥的嗓子,接着说:
“谁让我生来是他的儿子,所以我活该啊,活该每天累死累活费心费力的赚钱,去赡养一只喂不饱的豺狼,那就是个无底洞,从来没有满足的时候……”
“他赌博的嗜好一点都没有改变,十几年的牢狱生涯怎么就没把他熬死啊,他骗我说自己已经改邪归正了,想做一点小生意,让我再相信他一次,最后再给他五十万,我们两不相欠……”
顾如烟迫切的问,“你又相信他了?”
“唉!我是急于和他撇清父子关系,所以才相信他,结果又被他骗了,直到……直到他把我骗进万恶的传销组织。”
说到这儿,顾鸣的嘴角猛烈的抽动起来,自嘲般的说,“我的生父,他进了本地一个最大的传销组织,每天穿的人模狗样的,到处招摇撞骗,他跟老大许诺,一定会把我弄进去,结果我还真是傻,连想都不想就进了圈套了。”
“就是警方最近端掉的那个大型窝点吗?”顾如烟想起来前几天,手机上弹出来的那条新闻。
当时她只是匆匆一瞥,并没有认真看详细内容,但是,还好记了个大概。
“是的,当警笛声响起的时候,他跑的比谁都利索,我以为他至少会念及骨肉之情,把我先转移走,可是,我的憧憬又一次落空了。”顾鸣苦笑着,连愤怒都显得苍白无力。
“那你身上的伤,又是怎么一回事?”顾如烟最终还是问到了最本质的问题,也是她最迫切想要知道的,顾鸣身上额触目惊心的伤疤时时刻刻提醒着她。
“是他们打的,我实在没有钱给他们了,他们不让我吃饭,还虐待我,摧残我,他们下手实在太狠了……”顾鸣一个七尺男儿,此时眼中居然展现出一丝恐惧,可见自己曾经受到了怎样的严刑拷打。
“不过也被我无意间听到一些消息,他们的老大,就是B市的第二大黑帮帮主,在道上名叫老蛇!”
老蛇?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顾如烟努力的回想,那次自己和客户约好的签合同,结果没有等来客户,而是那个人……原来是他!
“我好不容易出来了,这次一定要找司徒冰了解老蛇的消息,我想好了,我要和司徒冰合作,我要报仇。”
顾鸣恶狠狠的目光无比坚定,受尽凌辱的心绪至今难以平复。
那一鞭鞭,一刀刀,鞭鞭刻骨,刀刀惊心,打在身上,印在心上,男儿之辱,此生必报!
“不妥,哥哥,那个老蛇,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不能再铤而走险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你不能再出事……”
顾如烟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望着顾鸣,眸子里可怜楚楚,几天来的煎熬此刻已然崩溃。
“说什么傻话,如烟,你还有妈妈呢,请你一定要照顾好她,只要于昌盛不死,我就不能回去连累她,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于昌盛得到应有的报应,到那个时候,就是我们团聚之日。”
原来,顾鸣的生父姓于,顾如烟松了一口气,还好顾鸣刚才没有咬文嚼字,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