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一切和她之前所想大相径庭。
雅间极为洁净,细细观察称得上纤尘不染。蓝凌何怎么无法想象这家餐厅会有这样的屋子。
茶香扑鼻,沁人心脾中还有安神的效果。香气萦绕周身,说浓却让人忍不住深深吸气,说淡却充斥在房中的任何一个角落。
桌旁端坐一个少年,他身着白衣,宽松的衣摆没有丝毫褶皱,顺滑如初次伸展的蝶翼。他的发色雪白,可每一根发丝都像笼罩些微苍茫,令如雪的纯白散发银晖。
看到她进来,少年点头示意。低眉却不顺眼,恭敬却不依从,下颌倾斜的幅度、观人的角度,无一不是恰到好处,仅一个举动便足以彰显其不俗。
桌上是两杯茗香袅袅的清茶,他抬手请蓝凌何坐下,后腰微曲,脊背笔直,再次欠身以表尊重。
蓝凌何落座,目光锁在他的眼眸。
银色的瞳孔,若星辉,似月华,清清冷冷,淡薄如冰魄。与周道的迎客之礼不同,他的内心清寒,甚至透着冷漠。
蓝凌何料定此人来头不小,心中警惕大盛。她省略寒暄,当头质问。
“刚刚的思维控制,是你做的?”
他收敛下颌,颔首慢道,语气谦恭却不软弱。
“万分抱歉。我的同行之人可以影响附近人的心情甚至行为。他有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于你造成麻烦,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眼神一冷:“这种暗自操控思维的举动——真是无耻至极。”
少年道:“请息怒,我这就让他道歉并弥补损失。”
话音未落,侧门一开,一个黑衣中年人垂着头走进来。
他的五官平平,肤色灰黄,唯有眉眼极其犀利。若被他直视,只要一瞬,似乎心中的秘密全部被他透过眼睛窃了去,掏得干净见底。
“还不赔礼。”少年安静的话语重有千钧。
他愤愤地看了一眼少年,随即面向怒意汹汹的蓝凌何。
“小姐,是我无意冒犯了您,我……”
他再次瞥过低眉端坐的少年,心一横,“嗵”地单膝点地,俯下高傲的身子,钩头耸背。
“我给您赔礼,是我错了。”
蓝凌何半眯起眼睛,仔细端详此人。
这中年人显然就是方才控制她思想之人。他的能力属于“精神控制类”,能做得悄无声息、让蓝凌何毫无察觉,这中年少说也有四级中上,或许全盛时期是个五级能力者。
蓝凌何见他甘愿半跪认错,心头之火消去大半,于是道:“也罢,刚刚的事并非不能挽回,请你之后管好自己。”
中年人随即起身,直起腰后,他的语气立马变得桀骜不忿,眼神如弯钩。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纸袋:“主人吩咐要补偿你,这是赔偿金,略表歉意。”
蓝凌何一怔。
主人?
这样一个连她都不敢轻易招惹的能力者只是随从?
莫非这少年是某著名世家的子弟?
没听过北方有这样的名门啊。
难不成来自其他学院?
或者……
没等她开口,少年一摆手:“这次姑且如此,下次不要有类似的事发生,你先出去吧。”
随从一皱眉,他并没有如蓝凌何预想般顺从地告退,大有留在屋中的意图。
少年拿着茶杯的指尖一动,话音加重。
“你不放心的是她还是我?”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中年人见他更为冷淡的目光,只得退出屋门。
他回手关门,道:“我在隔壁。”
少年的眼神清寒,沉默不语。
蓝凌何看得出,随从非常不乐意离开,包括方才弯下膝盖赔罪时,他恨得牙痒痒。
主从二人之间窜着违和感,而且越是把他们放在一起,这种感觉就越是强烈。
蓝凌何用余光留意着他,而就在屋门即将关上的瞬间,她见到中年人的表情陡然转变。就像洪水冲破堤坝,他那装出的顺从顷刻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
是一丝杀气。
“静。”
中年人出去后,少年轻吐一字。
下一刻,四周的气氛骤然不同。
茶香缥缈,所有噪音和浊气被瞬间抽提,只留下安宁与静谧,让人神清气爽。
蓝凌何回过头,目光重新落在少年身上,她不禁呆住。
他的眼神缓缓变得柔和,将人拒之门外的冰冷一转成为让人仰慕的清心,冷漠与淡然悉数褪去。此时的他纯净高雅如不沾凡尘的世外高人,白衣银发,一派道骨仙风。
“他听不到我们。”少年微微一笑,银色的瞳孔如玉般温润,“这次的事,就此了结可好?”
蓝凌何沉吟片刻,目光不禁在少年的脸上转来转去。她再开口,语气似笑非笑:“不,这样可不能让我满足啊。”
“此话何意?”少年蹙眉道,“如果赔偿不够,我让他取双倍。”
“我不需要钱,和我谈谈如何?”
“谈什么?”
蓝凌何勾起嘴角。
依照她的脾气,让她厌倦的事情,就算有再大的好处她也断然离去。可若是她感兴趣,从她身上抽油水都赶不走她。
而主从二人显然勾起了蓝凌何的兴趣,明知道眼前之人不好惹,她却不退反进。
“通过我的观察,他不只是你的随从吧。一个四级上的‘精神系’能力者在哪里都不会屈于人下。在我看来他更像是你的监视人,至于为什么要用心灵控制者作为看守,应该是他对你的力量有一定的克制作用吧。”
“按照这个思路推测,你很强,但他可以削弱或是暂时压制你,把你绑住。他所属的势力需要你,你却并非心甘情愿为其效力。所以你在他面前才会作出淡漠的姿态,以此表明你的立场。”
“我说的可对?”
语毕,她学着少年的模样品茶,她等待他的反应。
“你是个聪明人。”
他微合双目,似在回味,又仿佛记起心事。
“不回答吗?”蓝凌何问。
“答什么?”
“我说的对与不对?”
“你我第一次相见,你就打探我的来历,是否不妥?”
“正是因为初见,彼此不知底细,才不用顾忌,对吧?”她笑道,“我方才险些铸下大错,这种小要求你都不答应吗?”
思忖良久,少年轻叹一声:“何苦掺入我的世界。”
蓝凌何正色:“你的世界,我乐意去参透。”
“也罢,那我便讲于你。”
少年把茶杯放在手边,抬眼再次望向蓝凌何之时,他静如止水的面孔上暗起波澜。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活在监视之中。但有一点与你所料相悖,我和他出自同个势力,我是自愿被绑缚手脚。他的思维控制可以按下我的情绪,对我来说,反倒轻松。”
“自愿?”
少年眼帘低垂,仿佛望向自己的内心。
“能力者都在追求强大,可我不能。等级越高,我就越是失去自己。我过去曾犯下大错,这是我难以挽回的过失。为了避免同类事情再发生,我要求一个能够压制我的看守——便是他。”
“大错……”蓝凌何敏感地意识到什么,敛眉问道,“你莫非杀了普通人?”
少年的面色苍白几分,他的唇边浮现一抹惨笑。
他轻声喃喃:“你说,梦中杀人,是不可赦的罪过吗?”
蓝凌何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冷着脸道:“你错杀平民,心知自己有罪,却不被定罪。”
少年低眼不语,重新斟茶。
她的眼神转冷,蓝芒透着寒意。
“杀了人却能逃脱法律,在此逍遥,你所属的势力,不是一般得强大。”
少年微微蹙眉,可没有反驳。
蓝凌何语气更加低沉:“因为强大,所以你哪怕对其不满,却依旧将它视作你的靠山,如此杀人者可以不受应有的惩罚——”
“是也不是!”
他合上银色的眸子,静默不语。
蓝凌何正用右手三指拿着茶杯,见他如此,她的中指一划放于杯底,食指伸直,随即拇指轻推。白光闪过,比拳头小一圈的白瓷杯如炮弹般直射少年的前额。
茶杯的速度很快,从出手到终点大概半秒,但并非躲不了。反射神经好的人都可以避开,能力者更不必说。
然而气劲扑面,少年没有躲。
白瓷杯距离他的眉心已然不到一厘米。
他甚至连眼都没有抬。
蓝凌何及时停住茶杯,将其缓缓送回到桌面。少年自然而然地起身,又帮她斟满茶,对刚才的惊险一幕只字不提。
两人面对面坐着,气氛变得凝重。
少年静坐的姿势很优雅,如一尊白银的雕塑,细腻的面孔晶莹如玉、孤高似雪。他端起茶,绿褐色的清流吻着他的嘴角,温热的幽香抚过他的面庞。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眉间始终有挥之不去的阴影,似美玉中心的一道灰色,唯有把玉剖开才能将其剔去。
蓝凌何冷然道:“你果然不怕死。”
他的面色依旧清净无波。
蓝凌何逼问:“你不躲也不怒,杀过人,所以连自己的命也不珍惜了吗?还是说,你是以强大的恢复力著称的能力者,完全瞧不上被开瓢?”
他放下茶杯,手劲比前几次大了几分,发出“啪”的响动。显然他表面淡然,心中也有窝火。可他没有发作,深吸茶香,平复心情道:“都不是。”
蓝凌何见他始终保持平静,不怒不争。反观自己二话不说就动手恐吓,不由得心中生愧,于是颔首表示歉意。
“出此下策,是我鲁莽。抱歉。”
少年徐徐抬起头,银色的眸子深深地注视着蓝凌何。
“不必再试探,你想听实话我便告诉你。”
蓝凌何点头:“请说。”
他用极其冷静的口吻道:“我厌恶我的能力,深恶痛绝。但只要能力还在,我的命想取也取不走,因为它会在我死前没有意识的时候自主发动。我一直都在等着力量衰退的那一日,到那时,我才可以遵守本心而活,像我的师父那样,堂堂正正、清清白白。”
蓝凌何一愕。
他用了“深恶痛绝”这个词。
居然有能力者会如此痛恨自己的力量?
更何况,他至少是五级能力者,不管放到哪里都是闪耀的明珠,很多人连见他一面都会觉得脸上添彩。
蓝凌何冒着令对方不悦的风险小心道:“你的强大真的如此不堪吗?”
少年敛眉,眉心处的暗纹更加明显,与他玉色的面孔极不相符。
“是的,不堪至极。我的第一个师父教会我做人,第二个师父留给我意志,这两者成为主导我生活的执念。我自诩就算不是个善人,也与世无争,绝不与人交恶。”
他静望着茶水的波纹,银眸中涌动悲伤,嘴角却勾起无奈的讽笑。
“但一切都在能力开启的瞬间模糊。若想更进一层,我的正义、我的善意,会被丢掉得过于轻易。有人不信我,试图让我的力量变得‘有用’,于是我在南柯一梦中,数不尽的生命,被我一举全灭,断去轮回。”
蓝凌何瞳孔一缩:“力量失控?”
“是的,我能力的最高阶不碰则以,只要一出,便覆水难收。”
漫步天际的银雪,只剩下巴掌大的岛屿。
时至今日,只要想起那一夜,他依旧如同被撕裂般悔得彻骨。
听到此言,蓝凌何却心中微动,想起文峪与恃迦的模拟战。
覆水可收之地,便是模拟空间。
在那里,少年失控后造成的影响就是可逆的。与其消极地自我厌恶,不如在模拟空间中大胆触碰自己的力量,说不定还有一线转机。不管成与不成,总比干等着把自己耗成普通人要强。
打定主意,蓝凌何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有一法,可帮你解局。”
少年忽得抬眼,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办法?”
“我见过一种空间,在那里发生的事情,出了空间后就会被逆转。”
“真有此奇物?”
蓝凌何点头:“如果你愿意和我回北方学院,我会找人打造这样的空间,而我——”
她深吸口气,把两手重叠放在前心,一字一字道。
“我不会死,所以我愿意做你的陪练。”
少年惊呆了。他睁大眼睛看着蓝凌何,看了接近一分钟,才断断续续地道:“你没有说笑?”
蓝凌何郑重道:“君无戏言。”
少年踯躅片刻,目光谨慎地环视四周,然后微微前倾,把声音压到最低,对她缓声道。
“我的力量,名为‘混沌’。”
蓝凌何先是一愕,继而迅速回忆那硕果仅存的与“混沌”沾边的能力。
资料上的描述一行行闪现在她的脑海,仿佛小棒槌“哒哒哒哒”敲击在她的前额,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混沌”——
那是名为“混沌之力”的六级能力!
“不分善恶,抹杀一切”的力量!
在资料中被标注为:“出世即灭世,勿近勿犯,动辄必死无疑。”
谁能想到,这一代“混沌之力”的拥有者,竟是眼前这个纯净得不沾得半点世俗气的少年!
才出学院居然就遇到这种奇人,就像在乱石滩随便捡起一块便是陨石。蓝凌何心中混合着激动和紧张,两者迅速搅拌,飞速转成漩涡,愈发膨胀,在她的心间阔出一个美丽的田园。
要是能把他拉入北方学院——
学院坐镇的便有三个六级和一个七级。
其余三方学院连在北方学院面前冒个泡的勇气都不会再有。
我的大功一件!
心里都要乐开花了,可蓝凌何的脸上依旧一本正经。她轻咳一声,强调道:“我是认真的。哪怕是‘混沌’,我也依然会做你的对手。”
话音刚落,少年那清明如水的眸中旋即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自己的力量,原来还能以这种方式获得一线生机。
哪怕只是想一想,也觉得开心。
北方学院——
不仅有他,想不到就连陌生人都会愿意主动挨上自己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力量……
真是个令人向往的地方。
他笑了起来,美玉一般的面孔温润清雅,所有看到他之人都会被其纯净打动。
少年道:“谢谢。我叫银玉。”
然而一时的欣喜是致命的。
就在这时,隔壁的随从突然收到信息,上写:“银玉的状态不对,速速查看!”
原本耷拉脑袋的随从顿时跳了起来,紧接着就去砸两人的门。
虽然有了“静”的效果,他们的说话声传不出去,噪音也基本听不到。但随从砸门的声音急地骇人,“咚咚咚”几乎要把墙拍塌。
不待蓝凌何回答,银玉猛地转头,心中一沉。他连忙对蓝凌何道:“你说的话我记下了。在此谢过。”
说罢,他对蓝凌何使个眼色,让她坐着别动,随即飘飘起身。
“静”的效果撤出,蓝凌何这才听到随从几乎要把门敲裂了,估计整个楼道都在震动。
银玉推开门,也不理会随从,目不斜视地径直往外走。几秒便到了楼梯口,紧接着便下楼去。随从也没空再管蓝凌何,赶忙追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脚步短促急切。
他们走得快如旋风,一眨眼的工夫便出了大门。
蓝凌何在原地呆坐了好一会儿,咂咂嘴,突然觉得很不对劲。
少年故意把随从速速引走,是为了不牵连自己。事出有因,一定是她想把少年收入北方学院的打算,通过某种方式被泄露出去,这才引得随从前来。
这少年本来就没有自由,这样一来,他还有可能再回到这里吗?
以后他背后的组织要蠢到什么程度才会再放他出门啊!
那想把他拉入北方学院打算,岂不成为春秋大梦?
这个机会失不再来!
事不宜迟,蓝凌何使用定向转移,出现在餐厅门口,直接横在二人面前。
“等一下!”
蓝凌何扬起手臂不让他们再走。
而随从本就阴沉的脸上杀意骤升,目光凌厉若弯刀。他寒声道:“女人,拿了钱还不让开?”
蓝凌何顿时竖起眉毛:“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中年随从阴森森的白牙中飘出诡异的音节。
“你不走,就是尸体。”
蓝凌何一怔,随即侧眼看少年。他正对蓝凌何用力使眼色,明显是想让她赶紧离开。
可蓝凌何才不会就此退缩,她对中年随从厉声道:“我要带他走!”
中年噙着的杀意终于爆发,他左右手交叉在胸前,全身暴起令人胆寒的阴冷,粘稠如一沾上就褪不下去的污秽。
“女人,你不知好歹,别怪我。”
他的嗓音扭曲,变得艰涩无比。
蓝凌何咬牙道:“是你逼我动手的。”
地面的砂石刹那暴起,形成一个漩涡包裹住随从的全身。随着气旋的裹挟,砂砾瞬间覆盖他的全身,密不透风。
可对方不为所动,阴冷之气不断散发,竟用一种诡异的方式隔绝了砂石近身。
蓝凌何看不出他防御的实质,那不是物理阻隔,更像是某种令人恐惧的东西。
蓝凌何见封不住他的行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要把他腰斩于此。然而就在她杀意上涌之时,极尽阴毒之气息猛然膨胀,倏忽笼罩她的周身。
蓝凌何呛了一口这诡异的气息。
恐惧接踵而至。
她眼瞅着自己暴露在外的肤色发生变化,由白转粉,由红发青。
蓝凌何顿时愕住,可她却没有丝毫痛感,似乎身体不属于自己。如果她闭上眼睛,全然察觉不到中年人的毒手,还以为自己仍好端端地站着。
不到五秒,双臂双手的皮肤已有腐烂的迹象,生出棕红色的斑斑点点。不仅如此,她逐渐失去思考的能力,居然用不出力量。
是意念封锁!
“思维控制”的大前提。
随从之所以有资格作为“混沌之力”的看守,他的力量断然不止“影响附近人的心情与行为”这么简单。
可现在蓝凌何发觉到这点——
已经晚了。
湛蓝的眼眸慢慢变淡,被柔化成清澈的宝石蓝。她迷茫地望向自己的双臂,一看,眼睛就直了。
两条洁白的胳膊此时已然变为青紫色,一摊摊淤血般的污秽散发着腐臭,可怖一极。她瞧着愈发心生厌恶,再加上似乎全身的痛觉都不翼而飞,她顿时心生一念——
真恶心,干脆砍掉吧。
此念头刚出,忽听一旁有人拍巴掌叫好。
“说得好!现在不下手,更待何时?”
蓝凌何就如同魔障了一样,点头应和。
“有道理。我这就动手,你瞧着。”
她说着便平举双臂,想化出一道气刃快刀斩乱麻。可是她试了两次,力量始终失灵,她正懊恼,忽听那个声音用尖细的嗓音道:“喂,你看你看,有人在对你指指点点呢!”
蓝凌何目光一瞥,有个衣着清凉的姑娘正一脸烦躁地看着她。
蓝凌何到没有被她的目光激怒,但视线扫过她雪白的双臂,再看自己溃烂的得一塌糊涂的胳膊,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那细小而挑逗的声音又窜了出来。
“咱先别急着砍自己,先干了她,让她一起没胳膊!看她还嘚瑟不!”
蓝凌何一笑:“还是你懂我。”
她说着就开始四下寻摸武器。
她正站在餐馆的门口,餐馆名为“田园雅兴”,老板为了添加一番田园风情,好巧不巧地把一个锄头摆在门的一侧。蓝凌何两眼放光地就把它抄了起来。
那声音比蓝凌何更兴奋,不停地嚷嚷:“该出手时就出手,不出手当个胆小鬼……别愣着,快快快!”
“好,让你看看我的身手。”
蓝凌何在心里答道,然后“呼”地抡起锄头就向那姑娘砸了过去。
路人姑娘原本想进店门,可是蓝凌何挡在门口,她就愤愤地瞪了几眼。可随后就见蓝凌何一边嘴里嘟嘟囔囔,一边手持凶器,居然要动真格的了。
她下意识觉得危险,撤身想跑,但两脚突然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挪了一下,高跟鞋的尖细鞋跟正好卡在地砖的缝里。
她眼瞅着一个明艳动人的少女,就像是农夫一样,对准自己的脑袋一锄头就下来了。
妈啊啊啊!
完了……
要被……
锄死了。
但就在那平头铁器距离她的脑袋只有二十厘米之时,她被猛然推开。一锄头落空,可鞋跟也把她绊得向后一个趔趄。她的余光瞥到半个白影挡在她的面前,可脚踝一别终究没站稳,后脑勺冲着砖地就去了。
这倒霉的姑娘好在最后一刻被人托住身子,她仰着脖子,刚瞅去半眼,就被一缕银发遮住眼睛。
这一瞥,她仿佛见到了传说中的仙人。
怎么会有人这么美丽。
哇。
我一定是被吓晕了……
想到这里,她因为过度惊吓,真的晕厥过去。
银玉放下半死不活的姑娘,径直挡在她身前。他一转头,对着随从怒吼:“还不住手!”
能力发动的随从此时根本无形理会银玉,他正沉浸于把六级能力者当傀儡耍来耍去的巨大喜悦中。
这种感觉——
就像是拥有了一个世界那么畅快!
要多满足有多满足!
蓝凌何没打中路人女孩,握住锄头柄的手紧了紧,眼中露出迷茫。
小声音又来了,发出如同毒蛇吐信的“嘶嘶”声,尖细得直钻她的脑海。
“你看你,失手了吧!诶呦诶呦,你的胳膊怎么了?都成这样了,赶紧砍下来,要不啊,你的身体迟早跟着一起烂掉唷。”
蓝凌何侧目望去,在她眼中,自己的小臂和大臂已然成了黑紫色,就像被硫酸泼过又结了一层扭曲的疤,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蓝凌何面露厌恶,心里只有“砍了它”这一个念头。她一个箭步走到餐馆前台,直接问那个吓得贴在墙上的前台小青年。
“喂,有刀吗?”
他吓得直哆嗦。倒不是蓝凌何拿着锄头有那么可怕,而是——
这一看就是能力者打架,掺进去就是个死啊!
人们都知道能力者杀害平民是要被治罪的,但谁都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去试试法律到底有没有用。生命只有一次,他们死了,可没有入轮回的待遇。
看这小青年哆哆嗦嗦不拿东西,那声音又来脾气了,不停地撺掇。
“诶呀呀,你瞧他这模样,再拖下去,你距离全身发黑不远啦!赶紧把他宰了,嘿,刀不久在他身后的柜子里吗?”
蓝凌何早已失去思考能力,她二话不说,锄头一甩,双臂再次举过头顶,如老汉除杂草一般用全力灌顶直下。
“噗!”
这次,击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