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湄手巧，可以做各种各样的木雕，不过手里握着木笛的时候，却不知道指头应该往什么地方放，吹奏得时候又太过用力，一连几次都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恹恹放下木笛，委屈巴巴地望着江闵，好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
江闵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苏湄的脑袋。
“不着急，我们可以慢慢来。”
他现在什么都缺，唯有时间是充盈的。
苏湄应了声，不过嘟囔着嘴，有些许不大情愿。秋风有些微凉，担心江闵身子吃不消，苏湄便推着他进到了里屋，她不大喜欢江闵这间昏暗又死气沉沉的屋子，好似他每每进去，便把自己裹挟进了黑暗的深渊中。
江闵有些微恙，今天的小妮儿和往常不大一样，似乎想在他这屋子里停留得更久一些。
他微微阖上眼睛，虽然身子有些乏了，但不想拆穿女人的这点小心思。
苏湄找了个地方坐下，右手撑在桌子上抵着自己的下颚，就这么望着江闵，发呆地笑着。她难得撒了次娇，让江闵给自己讲个故事。
以前在家的时候，她就这么缠着苏翎，让他给她说话本里的故事。逼得那个学武报国的大哥看了不少男女谈情说爱的话本，每每说给苏湄听，都像受到了心灵的摧残一般。
只是……
只是偏偏他又非常吃苏湄那套。
江闵默了默。
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话本，不知道里面都说了什么。从小到大能接触到的文字，除了定国安邦的大道理外，也就只有各种各样的兵书，在父皇构建的那个帝王权术的体系中，并没有谈情说爱的部分。
苏湄眨了眨眼睛，转念一想，“你不愿意，那我就给你讲讲吧。”
她平时安安静静，没想说到话本里的故事，竟然津津乐道，而且记得很多的细节，其实内容乏善可陈，也没有什么新意，无外乎是才子佳人，书生小姐，一个有情一个有义，最后夫妻双双把家还。
她不知道的是，话本里都没有那么多幸福的才子佳人，大多是苏翎不想妹妹伤心，篡改了结局。
不过不妨碍，苏湄津津有味地说，江闵饶有兴致地听着。
苏湄说得累了，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江闵摇了摇头，他还是第一见有人说着说着就睡着了，而在梦中微微嘟囔嘴的小丫头，真像极了她养的那只倦懒着在院子里晒太阳的猫儿。
“你在这睡，会感冒的。”江闵轻轻劝了句，轻轻拍了拍苏湄的肩膀，“去床上睡吧。”
苏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脑袋有些不大清醒，不过听从江闵的话，打着哈欠来到床上躺下，还把身子往里挪了挪……
江闵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不过也只是一瞬，他很快收敛笑容，将自己包裹在了黑暗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推着轮椅出门……
回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苏湄。
她的心还真大。
…………
苏湄睡到半夜的时候醒来，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感觉到屋里的黑暗，本能地缩了缩身子。
试着叫了声四喜。
可惜没有人回应。
又吸了吸鼻子，闻着这屋里极淡的檀香，才想起这是江闵的屋子，她给江闵说故事，说得太累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之后，她就不知道了。
可是，为什么他不在屋子里？
苏湄疑惑来到门边，打开紧闭的门，这才发现寂静的夜里，清纳房外已经乱作一团，最偏僻的东厢燃着漫天的大火，烧红了半边天。宫人们都忙着救火，声音嘈杂。
苏湄茫然地望着这一幕，怔怔愣了好久。
四喜提着水桶从苏湄的面前经过，余光瞥见还怔怔愣在原地的她，立刻扔下水桶跑了过去，“娘娘，你怎么在这，奴婢找了您好久。”
不只是说说，四喜急得双眼通红。
“东厢着火了，说是太上皇还困在里面，清纳房的人都去灭火了。娘娘你呆在这里，什么地方都别去，灭完火后我回来找你。”四喜简单交代了下，说完拔腿就跑。
她知道苏湄做什么都慢一拍，但救火一事万不可耽搁。
苏湄却一下捉住四喜的手。
“他，在里面？”
苏湄口中的他，有且只能是刚才四喜提到的江闵。四喜怔了怔，还没有反应过来，苏湄已经拉着她往东厢赶。
脑子里全是江闵。
赶到东厢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得不可收拾，虽然清纳房的下人们忙着扑火，可惜也是杯水车薪，火势似乎越来越大了。
这间屋子，是用来堆放杂物和书册了，都是些干燥易燃的物什，沾到火星一下烧了起来。
苏湄望着汹汹的大火，稍稍迟疑了下。
然后，她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娘娘，你回来。”四喜想要捉住苏湄，可是那个一贯迟钝的她，却跑得飞快，她没有捉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湄被火海吞噬。
…………
江闵安静停在窗边，幽暗晦明的眼眸望着越发凶狠的大火。
他废了双腿，就算苏湄的轮椅再灵活，也没法越过那么多已经坍圮的障碍逃出升天。
不过，他似乎也不着急。
甚至，他还听到了苏湄的声音。
真是好笑。
他的小妮儿，现在应该还在自己的房里梦周公吧，怎么可能过来？
他笑，笑自己的妄听。
可是，江闵很快意识到自己错了，他不但听到了苏湄的声音，还看到了小妮儿朝着他走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至，她温热的柔荑落在他的大掌上，眼眸关切地盯着他。
因为大火和浓烟，小丫头咳嗽得厉害，可还是倔强看着江闵，“我带你出去。我带你出去。”
她冲江闵笑笑，虽然并不知道小小的自己，怎么带着江闵从火海中闯出。
“你怎么来了？！”
江闵瞳孔瞪大狠狠瞪着苏湄，掐住她的肩膀，提高音量再问。“你怎么来了？！”
苏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江闵，像极了一只穷途末路的困兽，以为她的闯入，凶戾更甚。
只能吞了吞口水，有些没有底气。
“我……我来救你出去。”
“出去！”江闵又冲苏湄吼道，他一贯冷静自持，这么大失分寸的模样，极为少见。
苏湄点头，不过将手落在了轮椅上。
她要和他，一起出去。
但是火势太大了，已经烧得横梁砖瓦掉了下来，根本没有办法推着轮椅出去，何况苏湄还小小的， 在大火中根本没法使力。
“湄儿。”
江闵的声音恢复到以往的平和，轻轻劝了句。“你先出去吧，不用管我。”
苏湄一个劲地摇头，哭了出来。
她哭自己好没用，救不出江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