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杺夺门而出,她只要大声呼救,陈府后院虽大,却也不至于没人听见。
可她本性沉稳,一生之中连大声说话的经历都未曾有过,此时却要扯开嗓子呼喊,一时之间只是张了张嘴,竟没能发出声音。
机会稍纵即逝。
陈齐从后扑来,揽住她的肩膀,左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右手用力钳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折。
杨杺只觉手腕像是脱臼一般刺痛,不由松开手中小刀。失去武器的她完全成了俎上鱼肉。
陈齐一不做二不休,毫无怜香惜玉地将杨杺向小楼里拽。事到如今,他也用不着再顾忌什么了。
杨杺与成年男子之间的力量差距太过悬殊,她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就在绝望之际,忽听有布帛撕裂的声音。
陈齐转头看去,却是从门上垂下的树枝划破了他肩头的衣衫,牢牢勾在了内衬上。
他咒骂一句,不得已分出一只手想要拨开那树枝。
杨杺半边身子得空,不假思索便将手肘向后顶去。
这一肘虽没能用上十足的力,但好在顶得位置极巧。陈齐胸口气息一窒,全身气力因此懈了一瞬。
只这一瞬,杨杺已从他的臂膀间挣脱出来,向前疾奔。
或许是危机关头激发了潜能,杨杺跑得飞快,竟是没被陈齐追上。
她不敢回头,一口气奔到了湖边,渐渐能看到下人们在此间行走,这才得以停下喘气,回头去看时,见陈齐正站在她身后十来米的距离,眼神阴鸷地望向这边。
到了这里,就算陈齐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什么多余的举动了。
于是,杨杺平稳呼吸,缓下脚步,专挑人多的路走。走了一阵,再回头时,陈齐已不知去向。
等回到宅子,杨杺这才感受到全身上下如排山倒海般的痛楚。她的嘴唇出血,肩头、胸口淤青,右手手腕高高肿起,手臂上到处都是奔跑时被刮到的伤痕。她身子发软,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发生了什么?!”
陈延将她扶回房间,又请来了大夫替他查看伤势。
“是我自己不小心跌的。”
大夫听了杨杺的解释后,眼神复杂。他深深看了一眼陈延,摇了摇头,似是在想这小小年纪就这般禽兽,下手如此之重,长大了如何了得?幸好没有大碍,于是配了些跌打损伤的药方。
等大夫走后,陈延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杨杺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将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述说的时候,她全程低着头,不敢与陈延对视一眼。等快讲完时,她才胆怯地抬头看了眼。
陈延此刻模样吓人,双眼似欲喷出火来。这在他十二三岁的外表下显得极不协调。
杨杺轻轻捏住陈延握紧的拳头,能够感受到他因怒火攻心而不住的颤抖。
“你不要生气……”
“不生气?”
往日里,杨杺在陈延身边一直表现得像一个成熟的姐姐,此时却变成了个做错事的小女生。她为自己荒唐的决定感到抱歉,为隐瞒了陈延而感到抱歉。她不知道陈延会做什么,因此感到不安:“我、我的意思是,你千万不能冲动……”
在这个世界,这种事情张扬不得,解决的办法只有一种,可陈延做不到。
他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并且在这个家中并不掌握任何实权。直面陈齐,就是以卵击石。
陈延当然清楚这一点。
他终于轻叹了口气,轻轻捧起杨杺那肿胀的手腕,柔声问道:“还疼吗?”
杨杺放下悬着的心,勉强一笑,摇了摇头。
“以后遇到这种事,你必须告诉我。”
杨杺点头,依附或者不依附陈延,这种愚蠢的事情,今后再也没有证明的必要。
……
第二天,距离沙漏走完还有不到半天时间。
陈延面色平静,连杨杺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对方势力原来就在陈府内部。就算符文不提示,他也要将之翦除而后快。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动静,应是来了客人。
陈延起身迎出,见到来者是谁时,不由愣住了。
“虎头弟弟,近来身体可好?”
那人朝陈延拱了拱手,面带和善微笑,不是别人,竟是陈齐!
他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前来拜访?
陈齐看到杨杺站在远处,又远远朝她作了一揖:“弟妹好。”
杨杺身子僵硬,她不明白陈齐来做什么——试探?还是要撕破脸?——同时,她也担心陈延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然而,陈延只是迟疑了片刻,竟然也抱拳回礼:“堂哥你好。”声音中没有一丝异样。
陈齐笑容更甚,他亲热地走到陈延身旁,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虎头弟弟被照顾得很好,这应该是你的功劳罢?”他又将视线投向杨杺,手心力道稍稍加重,五指一抓,弄乱了陈延的头发,眼神中不知是威胁还是戏谑的意味一闪而逝。
当他再度低下头时,神情重又回复如初:“我就是来看看你,没别的事。”
“咳咳……谢谢堂哥关心。”陈延灿烂一笑,表情真挚,“堂哥最近在忙什么呢?平时老不见你在家。”
陈齐微微一笑:“你爹将江朔一半的铺子交给了我打理,我只好苦命奔劳,就这几天才得以回家看看。”
陈延露出想往的表情,天真说道:“一半?!堂哥真是太厉害了。咳……要是爹爹哪天也能将一半铺子交给我打理就好了。咳咳……”
“你就不必了。”陈齐嘴角牵扯,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语气夸张道,“我的意思是,虎头弟弟,你可是未来的家主,有我们这些人为你奔劳就可以了。你,只要好好活着就行了。”说到“好好活着”四字,他用力加重了语气,听起来无比刺耳。
但陈延却好像完全听不出来,只是傻乎乎地笑着,手指玩弄着自己的衣角,与毫无心事的幼童并无区别。
“好了,我该走了。”陈齐又扫了眼杨杺,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陈延目送他离开,转过身时,面沉如水。
杨杺轻轻唤了声:“陈延……”
“嗯。”陈延应了声,语气中的天真已荡然无存。他松开玩弄衣角的手指,衣服上留下一个被抠出来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