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们回到住处，见到几位不速之客，都是一怔。接着便小声议论起来。
丁管事在这个点的出现，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而几位老妈子都来自内院。在内院所有下人中，除了几位受宠的大丫鬟，便属这些生活经验丰富的老妈子地位最高。她们与丁管事一同前来，难道是……
丁管事见人差不多齐了，便开始向众人说话：“你们这些丫头，进府都有两月有余、甚至有几个都三个月的时间了，该了解的也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吧？虽说照例还需再考察你们一两个月才妥，但这两年府内刚好是新老交替的时候……比如，你们想必知道的那位芹褶，趁着过年出嫁了……其他还有好几位，我也不用一一细说了……总之，年关当前，府上正是用人的时候，尤其是内院……”
丁管事说到这里，不少丫鬟已经听明白了过来，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兴奋、期待、紧张，担忧，各种情绪在她们中间传递开来。
那个叫雨荷的太过激动，忽然退到人群的最后，倚着墙角呕吐起来。她一抬头，便看到赵诺依站在那里，表情复杂。雨荷冷笑一声，心想无论如何，好事肯定轮不到你！
那边，丁管事还在继续：“……因此，根据家主刚刚传达下来的意思，你们中在前几个月表现合格的，将直接搬去内院，从明天开始，听从几位嬷嬷的吩咐，在内院做事。”
闻言，众丫鬟的视线转向那几个老妈子，但见她们表情冷漠，一言不发，看上去竟有点凶，原先的兴奋劲才略有淡去一些，反而又添了几分担忧。
不过，无论如何，能住进内院，待遇自然是提升一个档次不止。一般来说，被选入陈府内院的丫鬟，只要不犯什么大错，这一辈子的着落都算是有了。
“现在，我点到名字的丫头，去屋里把你们的东西收拾收拾，准备搬去内院……”
一时间，众丫鬟们都屏气凝神起来。
“银鬌、明珠……”
被丁管事喊到名字的，都欢呼雀跃起来，像是彩票中了头彩。而暂时没被喊道的，则更紧张一些，毕竟选中的名额是有限的。
“……雪娟、杨梅……时间已经不早了，动作都给我利索些……晴云……”
雨荷听到好友晴云的名字被叫出，有些羡慕地向她望去，不由也为她感到高兴。但这份名单不会太长，自己的名字还没有被叫到，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晴云跟着其他被选中的丫鬟，骄傲地走入屋子，取了些自己的物事……其实也就一些贴身衣物，并没有什么值得带走的，顶多再拿走几样从老家带来的留作纪念的小物件……然后返回，在老妈子她们那边站定，然后扫向还未被叫到名字的丫鬟，视线里隐隐带着一股子蔑视，刚才还情同姐妹，此时便已有了阶级对立的意思。
一个老妈子见人数够了，先拨走了一批人，到远一些的地方说话。
过了一会儿，第二个老妈子也拨走了一批人。
于是，这里便只留下最后一个老妈子，显然名单上的名字已然不多了。
还没被叫到名字的人，都紧张到了极致，每一次新名字的诞生，都会使那个被叫到的如释重负，而与此同时，其余的人则更加绝望。
晴云随一个老妈子走向远处，经过雨荷。雨荷虽然紧张到不能自已，但仍是朝她笑嘻嘻地挤了挤眼睛，假装自己一点也不担心。可不知怎么回事，无论雨荷做什么动作，扮什么表情，都无法引起晴云的注意，她全程直视前方，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向雨荷。
这让雨荷感到一阵失落。
赵诺依恰巧见到了这一幕，没忍住冷笑一声。
雨荷朝她狠狠瞪了一眼：“笑什么？你不也没被叫到？”
赵诺依虽没搭理，但心中确实有些黯然。
她实在没想到这一天居然提前到来了。如果没有被选中进入内院的话，她将被分配到陈府的其他地方——甚至或许会成为一个从事编织的女工，成为一个终日为陈家提供劳动力，却没有任何地位可言的机器。
赵诺依的情况本就有些特殊。她在入府后没多久，便被陈家少爷选中。照理来说，只要少爷说一声，她便早已可以住入内院。可既然少爷没说，她就只能随着众人一起接受这些时日的训诫。末了，还得等丁管事的批准，方可成为正式的丫鬟。
而丁管事不明所以，恐怕也不敢轻易说赵诺依的资质是否符合，该选入内院，还是将她留作他用。
少爷究竟对她是怎样的态度，究竟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打算？
若今日没被选上，以后便无法进入内院，从此失去了与少爷接触的机会，那这一切便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思索间，名单终于还是到了头，她的名字并不在上面。
而不远处，雨荷的名字同样不在上面。她面如死灰，与剩下的丫鬟们一样沉默无语了好一阵。
忽然，这群人中有几个小声说起了话，雨荷便也挤了过去听她们在说什么。没一会儿，这几人便都抱成了一团，无论原先关系亲疏，此时突然便无比亲密起来，紧挨在一起，互相慰藉，说着些“没有被选上也不是世界末日”、“总还会有其他出路的”、“不进内院就不必当一辈子的丫鬟，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诸如此类的话。
这时，她们发现同样没被选上的赵诺依仍一个人站在外围发愣。这些人绝大多数都在这两个月里孤立甚至与她为难过，此时竟不计前嫌，居然主动对她抛出了橄榄枝。
“喂，傻站在那干嘛？过来啊？”
雨荷咬着嘴唇，虽然仍有些不甘心，但觉得此时接纳她或许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而在另一头，老妈子的提前训诫也都说得差不多了，被选上的丫鬟们早已急不可耐，想要尽快搬入内院。她们已经开始幻想起在内院的美好生活，而对于这个专属于输家的所在，连同她们曾经的伙伴，也都被当做瘟疫般避之不及。
赵诺依知道，这是她眼下最后的机会了，必须试一试。
于是，她向最近那位老妈子喊了一声：“那个……”
可那老妈子看了她一眼，只撂下一句“有什么事找你们丁管事去……”便领着被选上的丫鬟准备走了。
赵诺依还想追上去，被跟在老妈子身旁的几个丫鬟有意无意地挡住去路。她们斜睨着她，眼中有可怜，也有嘲弄。
而后头那些没被选上的丫鬟们，此时也都皱起了眉头，不再尝试招呼赵诺依。在她们看来，如此作态，倒比之她们这些立刻认命的要低贱可笑了许多。
与此同时，丁管事正伸长了脖子，在剩下的丫鬟中寻找着什么。
“诺米？你也去整理一下自己的东西……”
赵诺依本已有些绝望，此时陡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起，一颗心又砰砰加速跳了起来。
“整……整理？”
这时，被选中还没走远的，以及没被选中而留下的，所有这批丫鬟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赵诺依的身上。
丁管事见诺米平日挺机灵的，这时居然一脸迷茫象，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叫你整理你就去！这么晚了，虎头少爷本该差不多睡了，还要等着你搬过去。你再这样拖拉，难道是想耽误虎头少爷歇息的时间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