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陈延与杨杺两人相对而坐。面前的桌上是早已准备好的安神茶。
卧室门口,两只水桶里接满了水,一桶热的,一桶凉的。
卧室里面,陈延的被褥已经铺好,旧的床帘还没干,晾在宅子后面吹着,这时挂上了一张新的床帘。
而相通的里间,杨杺的那张床榻也被整理过了。原先杨杺嫌麻烦而少套了一层被褥,这两天气温降了下来,还想着什么时候吩咐莹玉去取一条来,没想到赵诺依已经做好了。
虽说一直都有莹玉那样一个丫鬟,但伺候起居的事情,大多还是杨杺亲自做的。
以前,每当到了夜里,这栋宅子里便只剩下陈延与杨杺两人。杨杺便会像个持家的小妇人,忙着各种琐琐碎碎的事情。
而今,她只是坐在那里,时而抿口茶,想不出还有什么用得着她去做的事。这让她很不习惯。
虽说,经过这段时日,陈延与杨杺两人对于赵诺依的厌恶已经大大减少,但要说亲近,那是远远没有的。
只不过,仨人是系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都是这副本世界通关小队里的成员,才决定让她搬到一起,以便让她能够尽早融入这个团队,尽早为了共同的目标出力,再不济,也算有个照应。
然而……
起初,陈延只是为了泄愤,想折腾一下这阴损歹毒的小女生,谁知她初入副本世界,认知便受到损伤,到了此时还没能恢复过来,因此,即便宅子中只有他们三个来自现实世界的人时,赵诺依仍是以丫鬟自居,本分地做着伺候主人的事情。
这倒使得连陈延这位始作俑者都有些难安:“……咳咳,要不……你不用忙了,先下去歇息了吧?”
“这怎么行?诺米一定得等少爷和少奶奶都舒舒服服躺下了,才敢下去。”
然后,即使还有几张空椅子,赵诺依仍是这样站在陈延的身旁,双手垂于身前,低着头静静等待主人的下一个吩咐。
气氛略有些古怪。
往日到了临睡时分,陈延和杨杺会说些体己的话,或者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再不然便是商讨之后的打算,甚至杨杺逼着陈延做几道数学题……然后各自睡去。
可有赵诺依这样的电灯泡在旁边照着,无论做什么都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陈延还想向杨杺诉说指标连破三个层级的事情,准备和她一起探索能获得怎样的祭品,但在这档口,他愣是不知如何提起。
杨杺忽然说道:“时间不早了,你该上床了。”
陈延便起身去了卧房。他坐在床沿,脱下鞋袜,按照惯例,等待杨杺将水盆端来为他洗脚。
然后,他便听到堂屋里响起赵诺依的声音:“不!少奶奶,请放着,让诺米来做。”
随之,便看到是赵诺依端着水盆,进入屋中。
杨杺跟在她的后头进来,略显无奈地歪了歪脑袋。接着,她便站在不远处,就这么看着眼前的一幕。
陈延将脚泡在水中,感受着另一位女子的触碰,视线不知该往哪放,环顾左右。
或是为缓解尴尬,他摸了摸床上的被褥,随口说了一句:“这天真冷啊,被子都是冰的。”
赵诺依立刻抬起头,问道:“少爷,是要诺米为您暖床吗?”
陈延傻了眼,怔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
他在这里虽是个年仅十三岁的男孩,但骨子里却是另一个世界年轻气盛的少年,暖床这种词语,听着便令他有些……
可赵诺依在现实世界虽是个初长成的少女,但在这里只是个稚嫩的十二三岁女娃,这样的年龄,未免也太……
“砰”的一声响,将他从刚才的晃神中惊醒过来:自己到底在琢磨些什么?这是年龄太小的问题吗?!
刚才那响声,是杨杺实在看不下去,去往她里间的路上,不知是否故意而闹出的巨大动静。
陈延忙抬高音量大声回答道:“不!不用,不用!”也不知是说给赵诺依听的,还是说给杨杺听的。
赵诺依便轻轻道了声歉,低下头,继续为陈延揉搓着双足。
又过得一阵,里间传来了杨杺不满的声音:“还没好吗?!”
“啊,咳咳……好了、好了!诺米,替我擦干吧……”
“是,少爷。”
离去时,赵诺依吹熄了桌上的灯,端走了水盆,还留下一句:“少爷,诺米就在隔间,晚上有什么吩咐,只管喊诺米就是了。”
陈延躺在被窝中,一时胡思乱想,难以入眠。
他伸出左手,将指环放在眼前。
说也奇怪,屋内分明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但他却可以清晰看见指环上的符文。
早先时候,那个连续突破四个层级的【金】,此时正对着陈延一人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光晕,引诱着他将其所象征的东西释放出来。
但那光晕背后的东西,却需要一种介质才能出现。
【势】需要的是固体,比如一捧泥土。
【名】需要的是气体,比如无处不在的空气。
而【金】需要的是液体,比如外面水桶里的水。
他翻了个身,正想将诺米唤来,便听到里间杨杺的声音响起。
“怎么?今天睡不着吗?”
“嗯,我……”
“想要她来替你暖床?”
“呃……你说什……?”
“你爹要让你生孩子,再给你物色个女人,这不就有个现成的了吗?”
“……”
陈延便没有唤诺米的名字。他也不争辩,就这么在床上躺了片刻,听着里间那位发小脾气,心中有些发笑。
谁能想,像杨杺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眼下的小女子作态?
过了片刻,他终于下定决心,翻身下床,穿上了鞋。
杨杺听见动静,咬牙问道:“你要去哪里?”
没有回答。
“喂?”
她刚才还在生着闷气,此时却开始担心起来。她竖起耳朵,却没听到卧房的门开启的声音。她从床上坐起,想着是否要去点上一盏灯。忽然,她发现床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咦——”
惊呼声戛然而止。
杨杺的嘴被一只纤细小巧的男孩手掌轻轻捂住。
肩膀被揽了过去,耳边响起一个声音:“是我。”
杨杺微有些嗔怒:“你干嘛?”
陈延答道:“我爹要我生孩子,这里不就有个现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