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胖老板没想到的是,陈小莲云淡风轻地给出了这样一句回答。
意料之中?
这丫头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知道花红和柳绿不能将那两道点心做出来,还让她们自己去尝试这么久?这不是耽误事嘛?
然而,这个念头刚从心中升起,胖老板猛然又觉得有些不对。
莲丫头心思缜密,做事一向不容疏漏,想必这么做自有深意。
可这深意,又是什么?
思及此,胖老板忍不住问出口。
陈小莲淡淡说:“那两个点心师傅是孙大叔你从钱家要来的,她们二人原本是钱夫人的丫鬟,只给钱夫人做点心,那日子自然是逍遥自在,可如今落到咱们这小小的点心铺子里,落差不可谓不大,跟流放也没什么区别,她们二人心中能服气?锦儿以后要管着点心铺子,我又岂能看着两个点心师傅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到时候她这个管事还怎么当?”
胖老板本想反驳,说自己在怎么可能让锦儿受这种欺负?
可随后他想了想,他开这个点心铺子完全只是入股支持莲姐儿罢了,以后他的重心还是在酒楼,刚开始的时候兴许能关注一下,日子久了肯定顾不上。
锦儿丫头作为点心铺子的管事,若是拿捏不了两个点心师傅,于她来说确实是麻烦。
钱府出来的丫鬟,心高气傲自是不必说,岂能心服一个小小的乡下丫头。
想到这里,胖老板不由汗颜。
道:“莲丫头,还是你想的明白,要不是你来这么一手,只怕日后锦儿丫头还真的要被俩点心师傅欺压,那就是大叔我的不是了!”
陈小莲摇摇头,说:“人心难测,我也只是防患于未然罢了,我不会出面指点那两个点心师傅,有什么我会先告诉锦儿,让锦儿自己去立威,她总得要自己成长,才能独当一面!”
这次姨母和舅舅们出事,锦儿方寸大乱一点忙都没帮上。
之前她露面去找莫绍峰暗中保护郑勇的时候,看到锦儿游魂一般跟在莫绍峰身边晃悠,莫绍峰尚且知道打听她的下落,可锦儿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她看着是有些心疼。
可心疼之余,其实失望更多。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受打击是正常的,可是她不能沉浸在打击之中站不起来。
万一姨母和舅舅们出了什么事,难不成她也要跟着一起去了?
这样的她,又能担起什么?
她知道王家在桃花村还算宽裕,锦儿自小也没缺过什么,才能养成她如今单纯爽利的性子。
可以后呢?
她知道锦儿不是她,与她也有着不同的人生经历,不能按照自己的人生轨迹来要求锦儿。
可到底,她还是想她能变得更好。
胖老板看着面色沉凝的陈小莲,忍不住呢喃道:“莲丫头,你对锦儿还真是好啊!处处为她着想不说,还想着法子给她铺路。”
铺路?
陈小莲微微怔楞,她还真没有给锦儿铺路这个想法,只是想到了就去做,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难的。
正当陈小莲想张口解释的时候,一道呜咽声从门口传来。
陈小莲和胖老板齐刷刷将视线转了过去,看到的就是王锦儿捂着嘴,泪水肆意流下的模样。
原本心中有些失望的陈小莲见到王锦儿这般模样,心顿时又软了。
哎!
说起来锦儿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她性子爽利却单纯,家里人遇到杀头的大祸她六神无主也实属正常。
其实不正常的,一直都是她而已。
她披着少女的皮,内里却是个黑了心的人,她总觉得从前她身边充满了危险,哪怕是同族的人也不敢相信,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会对自己露出锋利的獠牙,逼着她不停的杀杀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生活里没有半点光明,有的只是血腥和黑暗,直到有朝一日登上那唯一的位置,才算是终结。
可是,她却刻意忽略了。
在这个过程中,她早就是双手沾满鲜血的人。
那样黑暗复杂的从前,哪怕是重活一次,她的观念改变了很多,可骨子里的很多东西还是难以改变。
这样的她,却要求半大的孩子褪去简单纯真。
对锦儿来说,又何其不公平?
她本就是从出生的那一天,就被剥夺了所有,甚至是姓名的人啊!
又怎能去剥夺别人的人生?
想到这里,陈小莲看向王锦儿的眼神变得温软了许多。
“呜呜……”突然,王锦儿哭着跑过来抱住陈小莲,哽咽道:“莲姐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下大牢的是我娘亲,是我舅舅,可我却眼睁睁地看着你奔走,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呜呜呜……我好没用,你却还是替我想了那么多。莲姐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说着,王锦儿泪如雨下,哭的不能自已。
这是陈小莲第一次看到王锦儿哭的这么难过,就像是个幼童般不管不顾。
胖老板心有所感,居然也忍不住抬起袖子抹了抹泪。
而陈小莲……
有些无语,甚至想擦擦自己额头大概不存在的冷汗。
这是什么情况?
之前没有眉目的时候,也没见锦儿哭的这么惨,怎么现在有了曙光,她反而抱着她哭个不停?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为何要抱着她哭?
她看起来像是会安慰人的样子?
翻了个白眼,陈小莲直接将王锦儿推开,没好气地道:“哭什么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哭丧呢!这大好的日子,多晦气?”
此言一出,感动中的胖老板嘴角抽了抽,原本眼中就不算太多的泪直接被逼了回去。
这丫头,怎么一点都不知情识趣呢?
锦儿丫头被她感动的都哭了,他这也被感动的想哭,结果莲丫头倒好,一开口就是煞风景,什么感动啊动容啊想哭啊,全都没了。
当即,胖老板也翻了个白眼。
只是他的眯眯眼太小,陈小莲和王锦儿根本看不出来他的眼部活动。
眼中含泪,王锦儿被陈小莲这一打岔,倒是没有像刚才那样嚎啕大哭。
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王锦儿这才道:“莲姐儿,我方才在外头听人说郑勇被抓了,说他是杀文松的凶手,那娘亲舅舅们是不是可以放出来了?”
“嗯!也就这几天的事儿,你不用太过担心!”陈小莲拍了拍王锦儿的肩膀,“你得了消息以后就没能好好休息,还是赶紧去睡一觉,免得姨母舅舅们出来,看到你这样子心疼!”
“可是……我哪能睡得着?”王锦儿绞着袖子,神情郁郁。
陈小莲却打了个哈欠,浑然不在意地说:“你睡不着那我可就睡去了,这睡得晚起得早,实在是太困了!”
说着,陈小莲朝楼梯走去。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早晨出门前临时在包间弄的床铺还没有收,这会儿刚好睡个回笼觉,兴许醒来了丁捕头就将姨母他们送回来了。
然而,陈小莲踏上楼梯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她不由回头诧异道:“孙大叔,你看到莫绍峰了吗?怎么我去了一趟县衙,他人就不见了?”
“啊?你说他啊!”孙老板蹙眉想了想,抚掌道:“对了,那小子说这里没什么事了,他惦记家里的叔父,先回桃花村去了!”
回去了?
陈小莲不由挑眉。
他这次帮了她的大忙,怎么也不亲自跟她说一声就回去了?
罢了,左右他家在桃花村,等回去的时候她亲自登门道谢也就是了。
如是想着,陈小莲便将莫绍峰暂时抛之脑后,径直上楼睡觉去了。
“这丫头,心还真大!”胖老板无语的呢喃了一声,拍着王锦儿的肩膀说:“锦儿丫头,你也累了这么久,还是上去睡会儿,不然你还真想让你娘瞧见你这憔悴的模样?她肯定要心疼坏了!”
脑海中一片混沌,王锦儿依言准备上楼。
然而脚步刚踩在第一个台阶上的时候,她的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光,将迷雾般的混沌劈开,也如同陈小莲那般,想到了一个人。
“孙大叔,我爹呢?”回头,王锦儿双眼通红面色苍白地问。
胖老板:“……”
乖乖,锦儿丫头啊,你都回来这么久了,才想起来没看见你爹人啊?
无语归无语,胖老板还是张口说出了王彪的下落。
“那个,你爹在莲姐儿走后也出门了,说是要在大牢外头等你娘出来!我说他也是,这还不知道等多久呢,他守着有什么用?他……”
胖老板的话还未说完,王锦儿踏出的那一步又收了回来,沉默地转身出去了。
“哎哎哎,锦儿丫头,你这是要去哪儿?”胖老板匆忙喊道。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不省心呢?
学学莲丫头多好?
该忙的时候忙,忙完了就安心去睡,剩下的事情睡饱了再说不好么?
可是,已经冲出去的王锦儿哪儿还能听到胖老板的话?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也要去大牢外头等着娘亲!
等陈小莲一觉睡醒,天已然完全黑了。
她睁着眼适应了一阵,才摸黑下楼。
酒楼大堂内倒是燃着烛火,只是那微弱的灯光也只照亮了柜台一角罢了。
陈小莲看了看柜台内趴着睡着的人,不由出声道:“黑娃,你怎么趴这儿睡着了?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