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保姆是当务之急,绝对是火烧眉毛的事,方南杰自然知道小怜的家政水平才几斤几两,带孩子几乎啥也不会,一直都是她父母在忙碌操持。她接下去几天自己是煮碗方便面也能对付一顿,随便出去吃点啥都可以,但涛涛到底还小,除了奶粉,每天每顿还要添辅食,怎么着都得在家做了喂了。方南杰心里总归舍不得儿子遭罪。
说到请保姆,方南杰本能地就想到要找凤姐儿帮忙,他自己哪里能一下子摸得到头绪。可他拿起手机又犹豫了,他跟凤姐儿之间似乎已经太久没联系了,偶尔跟客户、朋友一起去“花好月圆”玩乐,他和凤姐儿彼此相见也跟普通客人没啥区别,甚至更刻意地拉开距离,一句玩笑话调笑语都没有。方南杰这会儿有些迷茫,自己与凤姐儿的关系怎么会变成这样了?那个粉色的小屋,那些默默陪伴的午后,那一碗碗热腾腾的汤面,自己难道都忘了么?小怜生孩子的前前后后,是凤姐儿一个人跑来跑去,鞍前马后,最后自己就拿着一沓子钱把人家的情谊全买断了!就因为自己的心理龌蹉,以为藏了秘密,选择了逃避。换位思考下,如果自己是凤姐儿,心里该有多么悲凉。过河拆桥,忘恩负义,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方南杰想到自家公司每装修完一户人家都要做保洁,那就肯定跟一些家政公司有联系,于是他马上给负责这块业务的负责人打了个电话。现在他也没啥可瞒着人的了,因为接下去马上什么都将大白于天下。他手下得力的人办事效率历来很高,所以方南杰毫不客气地让对方今天务必找到一个保姆,如果试用后不满意可以再换过,起码这紧要关头先能帮上忙再说。那个部门经理毫不犹豫地保证,今天下午肯定落实到位。方总都说了,只要人是好的,不差一点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差不多都是一个道理。方南杰说,找好人告诉自己一下,明天上午九点让人直接到某小区门口等着。
方南杰这会儿觉得饿了,很饿很饿了,他便在一家面馆买了两碗红烧牛腩汤面,打包带上,直接去了凤姐儿那里。他没提前打电话问人在不在,心想如果不在也就算了。按响楼下电控门的门铃时,对讲机里传来凤姐儿久违的慵懒声音,谁呀。我。沉默了好几秒钟,吧嗒一声,门开了。上了楼,房门也跟从前一样,已经打开了。方南杰进去,看到还穿着家居服,没化妆的凤姐儿,站在门边上安静地看着他。没有一丝妖娆,不带一点柔情,就像平平淡淡地看着路上迎面走过的陌生人。方南杰心里不由一痛,把两碗面分别放到以前彼此常坐的位置,然后一言不发,管自己坐下开始埋头吃。
凤姐儿也不说话,打开另一碗面吃了起来。屋里只有吃面的声音及热腾腾的牛肉香,充溢着一个冷天的一室暖意。方南杰先吃完,坐到沙发上点了一根烟。凤姐儿吃完后很自然地收拾好那些一次性碗筷,把它们装到垃圾桶里。然后她还是坐在小餐桌旁,没有过去方南杰那边。方南杰不说什么事,凤姐儿肯定一个字都不会问。他们之间的情分早就成了过去了。镜中无花,水里缺月。过了会儿,凤姐儿管自己去化妆了,就当边上根本没人一样。她确定方南杰那里又出啥大事了,但她根本不想知道。今天能够让他进这个门,都是念在这房子是他帮着租的,价格便宜不说,还装修得那么可心。所以把人拦在门外总不是个事,她们这行本来就是开门做生意。凤姐儿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笑。
我差不多得出门了,你回去吧。化好艳妆的凤姐儿自然又是另一种风情,这淡淡的口吻从她嘴里说出来,让人感觉有些违和。不,跟妆容没关系,而是方南杰太久没听到凤姐儿跟他心平气和说着家常话了。你今天能够不去么?方南杰喃喃地问。不能。凤姐儿平静地回答。她的眉眼刹那间又变得凌厉,心里冷笑,老娘我难道就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要论买卖,也等出了这个门再说!方南杰双手支在膝盖上,抱着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你如果要呆着那就呆着吧,我得走了。你出去时记得把门关上就是了。凤姐儿背过身管自己换衣服,方南杰愿意发神经就让他自己发去吧。
方南杰不想一个人呆在凤姐儿家,就跟凤姐儿一起下了楼,上车吧,我送你过去。凤姐儿也不跟他客气,飞快上了车,薄裙外的大衣根本挡不住大冷天的风。到了“花好月圆”门口,凤姐儿下车就管自己进去了。从见面到后来一路上,两个人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方南杰一个人当然不会进歌厅,可一想到回家去就糟心,但又不得不回去。爹娘都在,要说的事也有一大堆。方南杰就奇了怪了,平常周围人说起离婚来都好像是天大的事,千难万难的。尤其涉及到婚外情,不闹它个一年半载的天翻地覆,肯定不可能有结果。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变得这样简单了?结果,肯定离婚,反对票只有他自己一票。过程,没什么可纠结,财产方面肯定不会为此产生争执。
方南杰心灰意冷地把车往家开,路上接了管保洁这块业务的部门经理的电话,说是保姆已经找好了。方南杰说了句知道了,便挂了电话。想着第二天还得赶过去安排保姆,交代事项,方南杰便头大。于是更念着当初凤姐儿四处找月嫂的好,那个谭嫂真的是没得挑的,不知道如今能不能找到这样的好保姆。可惜现在要找的只是一般的保姆,而非月嫂,不然真的不如再去寻了谭嫂。想想也不差那点钱,要不回头问下凤姐儿,她大概还有谭嫂的联系电话。那样的保姆才让人放心,不然就小怜那蠢样,遇上个不好弄的保姆,怎么被人坑了卖了都不知道。方南杰心里乌七八糟地胡思乱想着。
进了家门,方洋也已经放学了。一家人正说说笑笑准备吃晚饭,见了方南杰回来,也没人搭理他。方南杰觉得自己就像进错了门一样,这哪像是自己的家!原来一直以来他都没在意过,这会儿用心感受,才发觉是自己一步步走远了。吃饭的时候,他们几个都自在地说着闲话,徐家村的规矩里没有食不言这一条,老祖宗觉得乐呵呵的饭桌气氛更能促进亲密温馨。方南杰就连蹭饭的外人都不如,没人招呼他,也没人顾及他的感受。于是方南杰的心情更差了。
饭后各自收拾完毕,俩女人洗碗擦桌子,俩男人饭后一支烟,方洋则进屋去看书做作业了。然后四个大人便坐了下来。方老爹先开口问,那边都安排好了?是,除了孩子和她,别人都明天回去。方老娘问,那个女人自己能带孩子?听说啥也不会。她到底还是有些记挂着那个小孙子,虽然至今没见过。我给找了一个保姆,明天就过去上工。先帮着做一阵子,以后让她自己来。方南杰老婆一句话也不插嘴,抱着一个沙发靠垫,捏来捏去玩。她就知道,方南杰就是这么个人,自己说离婚就肯定能离婚,他就是放不下那个孩子。以后随他们去折腾吧,自己抽身走人才能落得个清净。方老娘叹了口气,作孽啊!这事闹的!这会儿才一天的功夫,似乎大局已定。方南杰老婆心里冷笑,把头埋进靠垫里。
方老爹继续问儿子,住处怎么安排?是你搬去那边,还是另外给洋洋和他妈买套房子?我知道你有钱。别的财物你也要分清爽,该给洋洋和他妈的不能亏了他们娘儿俩。方南杰说,我知道。这里洋洋住惯了,离学校也近,他们还是住这里吧。所有的钱财我都会理一遍,百分之三十给爹娘,百分之三十给洋洋,百分之三十给洋洋他妈,我自己就留一成。是我的过错,就让我净身出户吧。方老爹奇怪地看看方南杰,钱都分光了,那你以后生意不做了?生意还是要做的,钱就当作是你们的投资,挣的利润也归你们名下,我留着点够用就行。这样也能保证你们今后都能衣食无忧,免得再有什么纠纷。我估计日后还能挣很多钱,总之这部分钱产生的效益都给洋洋吧。
方南杰老婆抬头看了看方南杰,我不需要那么多,婚姻法上说的是对半分,其实不必。再说你那小儿子以后花钱的地方也多得是,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方老爹说,洋洋他妈,你就拿着吧,我们老两口那份不需要。我说就这样好了,洋洋和他妈拿大头,六成,阿杰你留四成。平时你逢年过节给我们两老一点零花钱,意思意思就行了。爹!您不要推辞了,钱还是放你们名下我放心。就算我留一两套房子,一些资金,我也会去做财产公证,除了你们,别人我不会相信。那些房产过户手续我会尽快办了,你们留着房子能增值,平时租出去也能挣个日用零花钱。我会给你们另外都各开个户头,挣了的钱就给你们存进去,我用的时候都当作借用或者合资,账册我都会做好的。以后我还会留心帮你们再买些房产,钱不能放在那里变死钱,得让钱生钱。
你的这些生意经我们不懂,反正你别亏了洋洋就是了。洋洋总是你的长子,以后他还要上学,要娶妻生子,都得花钱。你给他留足就好。我跟你娘吃不了多少,花不了几个,以后估计大家见一面都不容易了。唉!阿杰,你自己盘算着过吧。方老爹过了一天似乎也没了什么火气,看着儿子像交代后事一样说着财产分割,心里也难受极了。方老娘已经哭开了,她跟老头子一样心里难受加失望,这儿子真的就那样安顿下那个女人了!儿媳妇说得没错,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她的儿子啊,怎么变成这样了?!
方南杰一脸的了无生趣,爹娘,你们也早点歇下吧。晚上我睡沙发,帮我拿床被子就行。爹娘你们在这里还要再留几天,有些过户手续可能得本人到场签字。儿子不孝,两老就多包涵了。以后,以后就拜托洋洋他妈多照顾你们了!方南杰哑着嗓子说完,马上走进卫生间关上门。他很想嚎啕大哭一场,但记忆里自己似乎不知道多少年没流过一滴泪。再难的时候都咬牙挺过来了,但如今这个心坎实在迈不过去啊!方南杰拿一把冷水毛巾掩在脸上,一阵彻骨冰冷强压下流泪的冲动,而心也更冷了,止不住地颤抖。